我的沉默卻引起了安娜更大的怒氣,隻是那會兒安娜掩藏得極好,不在我的麵前露出一絲一毫出來,她下了車,我曾經試圖要將她拉走,但是都被她利索地擺脫了,我們倆在門口保安那裏登了記,保安大哥狐疑地看著她的護照,我當時真的很希望那個保安可以將她攔下來,可是保安大哥隻是猶豫了半響,便點了點頭,放行。
安娜雙手抱胸,神情倨傲,極為鄙視地看了我一眼,“放心,我的尊嚴還不至於讓我對一個小女孩出手。”
你有什麼尊嚴麼?雖然我沒說,但是我當時的神情肯定已經表明了這一點,所以,她的臉色變得越發地難看,我感覺到她的身子晃了晃,然後在寒風中最終挺得筆直。
我們兩個人在停自行車的車棚位置停住,這一點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安娜事先有做過功課,知道她是要下晚自習騎車回家的,果然,下課鈴聲響起,那幾棟燈火輝煌的教學樓瞬間湧現出大片大片的人,往這邊走的人很少,有更多的同學因為家裏不是在本地,隻能選擇住讀,她們走的是另外一個方向。
等了將近有十來分鍾,我遠遠地就看見了她,我看著她笑著跟幾個女生道別,然後獨自走向這邊這個車棚,大概是在找鑰匙,她低著頭,前麵的留海鬆鬆散散地垂下來,我明明知道有危險將近卻無法提示她,我看到安娜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原來,你喜歡這種調調?”
哪種調調?心裏不懂,但是也懂得要順著她的心意,我低著頭,帶了一絲哀求:“放過她。”
被愛纏繞而瘋的女人,太過孤勇,我隻能低聲下氣,隻是避免傷害的發生,可是,我卻自然而然地忽視掉了,這個女人的理智。
她本來就是沒有理智的人,一個瘋子。
黑暗中,似乎看見安娜扯了扯嘴角,一抬起頭,她的身影就在眼前,她首先看到了我,眼底迅速迸發出了歡喜的光芒,我心裏暗道不好,就看見安娜往我這邊走了一步,手臂親昵地挽上我的胳臂,叫“老公。”
我看見她的麵色瞬間變得極為蒼白。安娜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卻渾然沒注意,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那一瞬間迅速枯萎一般,我低著頭,不敢看向對麵那個質問的眼神,但是我還是清楚地聽見她艱難地開口,“你……有老婆?”
“你不是告訴我你才二十一麼?你不是說你沒有女朋友的麼?二十一歲怎麼可能就結婚了?”
我無話可說,我能告訴她美國可沒有法律規定強製要求男人一定要二十二歲才能結婚,更何況,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
安娜對於我的無言以對很是滿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回過頭來有些鄙夷地看著我,“你看中的女人就是這個樣子?哦,不對,不應該說是女人,應該是,少女!”
我沉默了,這次,我抬起頭來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可是這一眼,卻瞬間激怒了她所有的怒氣,我聽見耳邊傳來她尖銳難聽的聲音,幾乎是喊出來的,“她有什麼好的?她就是年輕!原來你好這一口?怪不得,怪不得?”
這樣的聲音,自然吸引著那一浪一浪剛下課的學生,我不敢看到她埋怨的眼神,蒼白毫無生氣的臉龐,我怕看見她臉上的瞬間心死。
“小妹妹,你相信他?我告訴你,他是我的合法老公,合法知道麼?合法就是有結婚證,小妹妹,讓我來告訴你,我們是在美國結婚的,在美國有些地區,14歲都可以結婚了,況且,我有美國國籍,至於他……我那麼愛他,你覺得,糾結於年齡上麵會不會顯得很白癡?”
“騙我就覺得那麼好玩麼?”
“是我不對,明明學校都明令禁止了不許早戀我還去玩火,玩火燒身!”
在所有人的指指點點中,她轉過身去,艱難地往校門外挪步,她甚至忘記了要騎著她的自行車,耳邊是那些嘲諷的尖銳的話語,我抬起頭,看向那張笑得近乎扭曲的臉,一抬起手,一巴掌打了下去。
安娜驚訝地捂著自己的臉,大概是我的表情嚇到了她,她近乎是驚疑地問:“你打我?”
如果可以,我真他媽想打死我自己!!!
(二)
她被輿論推向了所有目光的中心,我似乎可以感覺到她的絕望和灰心,我看見她眼中之前的靈動色彩一點一點暗淡下去,我知道是親手毀了她,可是,我卻對這樣的結果而無能為力。
那天,我又看見那個蘇陌涼了,其實我本想叫住他的,但是我看見他眼底的焦慮和那隱隱跳動的火光便停住了腳。
那天的天台,我也在,我順著安安留在學校的信息摸到了她們家,在她的家門口徘徊不去,我一直一直在想,我見到了她,該說什麼,對不起是肯定要說的,隻是我隻擔心,她不肯見我。
弄成這樣糟糕的境地,把她推向眾口失之,百口莫辯的處境,我知道以後我們將會是陌路,隻是,我真的還欠她一句,對不起。
後來,我看見蘇陌涼焦急地跑了出來,我看見他的神情更加焦慮,臉色愈發地蒼白,我心裏一驚,我想,肯定是安安出事了,可是我看見那個在安安口中沉穩的蘇陌涼,竟然跟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撞,我心裏有猶疑,但是還是跟了上去,於是,我看見了站在天台邊的顏安歌。
顏安歌站在天台上,隨時有一種要掉下去的感覺,我看的心驚膽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個時候還是早上,樓下來來往往的人並不多,她站了一會兒便蹲了下去,雙手還緊自己,像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我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孩子在離開母體之前,就是這樣環著自己,而一般,做這樣動作的人,都是沒有安全感的人。
是我,讓她失去安全感了麼?
我看見蘇陌涼緊緊捏住的手指,他站在暗處,靜靜看著,我其實很詫異,為什麼他那會兒不上前去,萬一,她真的從這個樓上跳了下去呢?直到後來的後來我才明白,原來,他是那樣地了解她,比了解自己還要了解。
我看見安安蹲在天台搖搖欲墜,似乎有晶瑩的液體慢慢流出,可是天光有些暗,我看不清楚,我差點忍受不住就要走出去,就看見蘇陌涼的步子動了。
我聽不見蘇陌涼說了什麼,但是我看見他抱著她,她在他的懷裏嚎啕大哭,似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都發泄出來,我看見他臉上的心疼,還有堅毅,我就知道,蘇陌涼並不像是我平時看到的隻是個孩子,而且,我似乎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再看向蘇陌涼的臉龐,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慢慢收了回去,他站起身,帶著她離開,我躲在陰暗的角落,無能為力,隻能看著倆人的身形漸行漸遠。
像是老鼠,隻能生存在陰暗潮濕的角落,我抬起頭,看見有一縷陽光衝破蒼穹,刺了下來,我眯了眯眼,第一次覺得陽光是那麼地刺眼。
他們走了一路,我在後麵跟了一路,我連我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我回了趟家,收拾好了行李,打算回美國,隻是在去之前,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校長講清了,當然,重點突出我跟顏安歌的朋友關係以及妻子的善妒,還將一份精神病病例放在了他的麵前。
我知道安安會沒事的,隻是這樣的事情難免給學校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我隻能做這樣微薄的事情,在出來的路上我遇見了蘇陌涼,他明明是看見我的,可是,卻始終淡然地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我看見他緊緊捏住的拳頭,笑了。
他應該會帶給安安更好的東西,他比我更適合。
那份精神病例是我之前就準備好的,卻沒想到會用在這個時候,安娜的這些行為已經足夠偏激,本想著以防萬一,果然,就有了這萬一。
回到美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提出離婚,在美國,隻要感情破裂,就可以離婚,安娜縱然愛我愛的偏激愛的超越了太多的底線,可是,卻始終擰不過她的爸爸。她的爸爸將她鎖了起來,請了專門的心理醫生給她治療,我從不關注過程,我隻要這個結果就好。
安娜的爸爸知道後並不吃驚,相反地,還給我說了聲“抱歉”,仿佛這些事情都是他早已經預料到的。但是我卻不在意了。
我聽到朋友傳來的安安考上A大的消息,我隻是笑了笑,告訴他,以後不用在告訴我關於安安的消息了。
一晃三年,我在美國早已畢業,後來在一家金融機構工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對美國這樣的地方越來越反感越來越討厭,我想回國了。於是,帶著我所有的家當回國。
隻是這一次,是了然一身。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讓我如此衝動,辭掉了在周圍人眼裏高薪的工作,我不知道,我當時隻說,那是個很純淨的地方。
我想回去看看。
回國快有大半年了,所謂的近鄉情怯,讓我不敢出現在她的麵前,我日日從她們學校的門口經過,卻始終不敢踏進半步,我夜夜呆在酒吧裏,在那裏,我可以跟來自天南地北各類型的人口若懸河,卻始終不敢站在她的麵前說一聲,我回來了。
無意間在酒吧遇上了一個爛醉的同學,聽說我從美國回來了,對我大為示好,我聽說他因為家裏的關係,在一家遊戲公司做高管,也不覺得什麼。
玩了他們的那款遊戲,覺得還不錯,後來的一次,我看見她跟另外一個女生出了校門,兩人開心地說這話,我在後麵遠遠跟著,聽到了《神天》,遊戲之類的詞。
能夠遠遠看到一眼就已經是我的奢求了,更何況,還聽到了她近乎天籟的聲音?
於是我是真的開始潛心玩遊戲,之前的空虛漸漸有了替代的東西,每當我跟一個又一個的女玩家擦肩而過的時候,我都會在心裏默默揣測,這個女生,會不會就是安安?
後來,我幹脆創建了一個號,在網上找到了一個代練的人,那個人找到我,我看到她的昵稱,妖精口袋,心裏笑了笑。
什麼叫妖精,真正的妖精,應該像是安安那樣的吧,催人心魄於千裏之外。
我們談妥了代練的事宜,我默默做著這些事而安安卻絲毫不知曉,我渴望著有一天,能夠見到她,如果她愛這款遊戲,那麼,我會將我覺得最好的東西,都奉獻給她。
一直到後來的後來,我常常在想,會不會我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