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看到凶惡的憎恨的力量,她明白,如果摘下憎恨所戴的手銬,它將毀滅世上的一切,甚至連正義的幼芽也不放過。
思想發現呆板的信仰拚命地攫取無限的權力,以便奴役一切感情,它藏著一雙無惡不作的爪,它沉重的雙翼軟弱無力,它空虛的眼睛視而不見。
思想還要同死亡搏鬥:思想把動物造就成人,創造了神靈,創造了哲學體係以及揭示世界之謎的鑰匙——科學,自由而不朽的思想憎惡並敵視死亡——這毫無用處卻往往那麼愚昧而殘暴的力量。
死亡對於思想就像一個撿破爛的女人,她徘徊在房前屋後、牆角路旁,把破舊、腐爛、無用的廢物收進她那齷齪的口袋,有時也厚顏無恥地偷竊健康而結實的東西。
死亡散發著腐爛的臭氣,裹著令人恐懼的蓋屍布,冷漠無情、沒有個性、難以捉摸、永遠像一個嚴峻而凶惡的謎站立在人的麵前,思想不無妒意地研究著她。那善於創造、像太陽一樣明亮的思想,充滿了狂人般的膽量,她驕傲地意識到自己將永垂不朽……
鬥誌昂揚的人就這樣邁開大步,穿過人生之謎構成的駭人的黑霧,邁步向前!不斷向上!永遠向前!不斷向上!
他疲倦了,步履艱難,不斷呻吟:驚恐的心在尋求信仰,並大聲乞求愛情給他以溫柔的愛撫。
而軟弱所孵育的三隻鳥兒——沮喪、絕望和憂愁,這三隻凶惡而醜陋的鳥兒,圍著他的心靈不祥地盤旋,總在那兒憂鬱地對他歌唱。歌中唱道,他是一隻渺小的甲蟲,他的認識有限,思想軟弱無力,神聖不可侵犯的驕傲也滑稽可笑,而且不論他幹什麼,他終究要死亡!
聽到這支虛偽而惡毒的歌曲,他那顆破碎的心不停地顫抖;疑慮像針似的刺痛了他的頭腦,屈辱的淚珠在眼眶裏閃耀……
倘若他內心的驕傲不被激怒,人就會被死亡的威嚇逼進信仰的監牢,愛情將含著勝利的微笑,引誘他投入自己的懷抱,向他高聲許諾幸福,為的是掩飾自己無法獲得自由的悲哀和那貪婪專橫的肉欲……
怯懦的希望與謊言結成盟友,對他歌頌寧靜之樂,說什麼息事寧人就能安享太平。它們用甜言蜜語為昏昏欲睡的靈魂催眠,把他推入甜蜜的懶惰的泥潭,讓他落入懶惰的女兒——苦悶的魔爪。
由於種種淺薄的感情的影響,他急忙把下流無恥的謊言的甜蜜毒藥塞滿自己的大腦和心田。謊言公然教訓他。說什麼人除了像牲畜一樣搭一個安樂窩,再沒有別的出路。
但是思想是驕傲的,人對於她是珍貴的,——於是她同謊言展開了一場惡戰,而戰場就在人的心上。
思想象冤家對頭那樣追逐著人,像蛀蟲那種不知疲倦地蠶食他的頭腦:像幹旱那樣把他的心田變為一片荒漠,又像劊子手那樣將他拷打,思想用於真理的渴念,用於嚴峻而睿智的生活真理的渴念,作為振奮精神的清涼劑,不講情麵地把他的心兒抓緊;那真理的成長雖然緩慢,但透過一片昏暗的迷霧卻清晰可見,像一朵思想培育出來的火紅的小花。
但是,倘若人已經被謊言毒害得不可救藥,並憂鬱地相信,世上最高的幸福莫過於腦滿腸肥,最高的享受莫過於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坐享人間安樂,那麼思想將悲哀地垂下翅膀,成為欣喜若狂的感情的俘虜,昏昏欲睡,讓人聽憑他的心去撥弄。
腐朽的庸俗,下賤的苦悶的女兒,猶如傳播瘟疫的雲霧,從四麵八方朝人襲來,用刺鼻的灰色塵埃把他的頭腦、心和眼睛蒙住。
倘若沒有驕傲和思想,人將不成其為人,他自身的弱點會使他蛻化為禽獸……
但是,一旦怒火燃燒,把思想喚醒,人就會獨自穿過猶如荊棘叢生的累累錯誤,隻身衝進灼人的多如星火的疑慮,踏著舊真理的瓦礫,繼續前進!
莊嚴、高傲、自由的人,勇敢地正視真理,對自己的懷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