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人人想當別人_塞繆爾·麥考德·克羅瑟斯(1 / 1)

這種人人想當別人的天然欲望往往正是人生當中許多細小不快的背後原因。它使社會不能組織得圓滿合理,它使人們不能各明其職和各安其位,想當別人的欲望每每引得我們去舍己耘人,去操持一些嚴格來說並不屬於我們自己範圍的事務。我們所具有的才幹本領有時也確乎超溢於我們自己行業與職務的狹小範圍之外,每個人都可能認為他自己是才過其位,大材小用,因而他時時刻刻都是做著那神學家們所常說的“額外餘功”。

一個態度認真的女傭人是決不滿足於僅僅做幾件人家吩咐她去幹的事的。她身上還有著使用不完的剩餘精力。她希望成為一位家庭方麵的改革家。於是她遂來到她那徒有其名的主人的書桌麵前,對之進行了一番徹底的改革。一切文件材料完全依照她的整潔觀點重新作了歸置。她那位主人回來後見到了他那亂慣了的地方已經而日全非整齊得要命時,他簡直成了日夜夢想複辟的反動分子。

一位秉性嚴肅的市街鐵道公司經理是決不滿足於在運送乘客時僅僅盡到使他們感到價廉舒適這一簡單責任的,他的誌願是要發揮一般道德促進會宣講人的那種職能。於是,正當一位受載的乘客正在皮帶扳手下麵被弄得東倒西歪站立不穩時,他卻抓緊機會給他讀上一篇東西,勸告他要發揮基督徒的美德。遇事不可與人相爭,等等。

一個人進了家理發店,目的不過為去刮刮胡子,但是他所遇到的卻是那理發師的一番雄心壯誌。這位誌行高超的理發師是決不滿足於僅僅對人類幸福作這點卑微貢獻的。他堅決認定,他的顧客除此之外還另須洗頭,修指,按摩,在熱手巾下麵發汗,在電風扇下麵降溫,並在這一切進行期間,他的皮鞋還必須再上油重擦。

你難道對有些人在被迫接受許多他們並不需要的服務時所表現的那副絕大忍耐不曾感覺過驚異嗎?他們之所以接受,不過為了不傷一些願意額外多幹的服務人員的感情罷了。你也許注意過臥車上一些乘客在他們站起身來接受人家給涮衣服時臉上的那副堅忍表情。十有八九是他並不想讓人去涮的。他寧可讓塵土留在他的衣服上也不願被迫去忍受這個。但是他明白他不能太使別人失望。這乃是整個旅行儀式當中的一個重要部分,是它的正式祭典之前所必不可少的。

人人想當別人這種思想也是造成許多藝術家與文人學士好出現越軌現象的重要原因。我們的畫家、劇作家、音樂家、詩人以及小說作者也正如上麵說過的女傭人、鐵路經理與服務員那樣,在這點上犯著同一毛病。他們總是希望“以盡可能多的方式為盡可能多的人們做盡可能多的工作”。他們對自己所熟悉的東西常常感到厭煩,而喜歡去嚐試種種新奇的結合。於是他們就不斷把事情攪亂。一種藝術的實踐者總是企圖去製造另一種藝術才能製造的那種效果。

於是有的音樂家一心想當畫家,想使其操琴的方式有如揮動畫筆。他硬要我們去欣賞他為我們所奏出的落日奇景。而畫家則想當音樂家,他要畫出交響音樂;並常會因為一般凡人之耳聽不出他圖畫中的音樂而深感掃興,因為那畫裏的色彩不是明明在互相咆哮喧呶著嗎?另一位畫家則想當建築師,其構圖造型的方式活像他是在砌磚鋪石,他的畫作倒很像一件磚圬工,但可惜在一般人的眼中卻不像圖畫。再如一位散文作家散文寫得厭倦起來,因而想當當詩人。於是他遂在分行與大寫之後,繼續照寫他的散文不誤。

再如觀劇,你帶著你就簡單的莎士比亞式的觀念走進劇院,以為劇院主要就是演戲,但是你的劇作家卻要當病理學家。於是你發現你自己身墜診所,陰森可怖。你本來是來此尋點輕鬆舒散,但是你這位不入流的人士卻誤入了這等場所。因此你便非得坐觀到終場不可,至於你有你的苦衷這點並不成其為便應得著豁免的理由。

又如你拿起一部小說來讀,指望著它會是一篇什麼故事。殊不料你的小說家卻另有他的一番見解。他要充任你的精神顧問。他要對你的心智有所建樹,他要對你的基本思想加以整頓,他要對你的靈魂進行按摩,他要對你的周身進行掃除。他要對你進行所有這一切,盡管你並不想讓他給你做什麼掃除或調整。你不願意讓他動你這顆心,真的,你自己也隻有這麼一顆可憐的心,你在你自己的工作上還離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