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仍舊端著茶，彎著腰，認真說，“黃老闆，咱們就事論事，這筆買賣能虧本嗎？會沒有賺頭嗎？第一批貨已經快完工了，蘇家違約了嗎？蘇家這乳七八糟的家務事，影響到工期了嗎？”
“黃老闆，你也是生意人，你比我和三少爺都有經驗。黃記和蘇家的買賣，到底是賺還是虧，你最清楚！蘇家若不是後院起這大火，能輕易將這筆買賣拱手相讓，隻供脂粉嗎？”
這下，黃老闆才冷靜了一些。
程馥甄又道，“黃老闆，程家的脂粉奩，蘇記的胭脂，全給你黃記去買了。林夫人那是蘇家的麵子，督軍夫人那是林夫人的麵子，你的成本是最低的呀！黃老闆，如果哪天蘇家供不起貨了，你不必興師問罪，我也會負荊請罪去。可如今，你隻聽亨泰銀行片麵之詞，就要終止合作，是否有欠妥當？”
黃老闆沒好氣反駁，“哼，等到你們供不起貨，那就遲到了！到時候，蘇家一破產，我上哪拿錢去？”
程馥甄無奈大笑，“黃老闆！黃叔叔！虧你還是生意人，你有三少爺同你的合約在手，你怕什麼？就算蘇家破產了，蘇記胭脂這招牌還能沒掉不成？到時候蘇記胭脂這四個字隨便你用，誰能攔你？”
一聽這話，黃老闆才真正冷靜下來。
雖然程馥甄不願意說這種話，可是，事情到了這地步，她也不得不說了。黃老闆有合作契約在手，他確實有這種權利。
見黃老闆的臉色變了，程馥甄又道，“黃老闆，你好好想想。蘇記胭脂若還在三少爺手裏，咱們這筆買賣你絕對吃不了虧。但是，這招牌一旦落入蘇懷安手裏，你橫得過他嗎？我也不怕告訴你，蘇懷安背後是石田社。他們要的就是蘇家的秘方，蘇記胭脂的招牌。你就算橫得過蘇懷安，你橫得過日本人嗎？黃老闆，我聽說當初紫禁城一批批名瓷被盜被搶，你還偷偷捐助學生遊行示威過。你如今就能眼睜睜看著咱們的老招牌落到日本人手中嗎？”
聽到這裏，黃老闆那眼睛裏晦明晦暗的，一片複雜。
程馥甄也不說話，雙手發酸，卻還是堅持端著茶。
黃老闆沉默了半晌，才低聲，“丫頭，你老實告訴告訴我，安爺說的那些話有多少真的？我信你不會掏蘇家的錢，可是，蘇家……”
黃老闆思索了下，直接問，“二爺和三爺是不是都回不來了？蘇家是不是快被敗空了？”
程馥甄看著黃老闆，遲遲不語。她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怎麼說，更不知道該不該說。
“丫頭，你要黃叔幫忙就得跟黃叔說實話。亨泰銀行背後的大股東沈家正是石田社一手栽培出來的賣國賊，亨泰銀行那位白小姐，還有蘇家那位安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蘇家家大業大，若不是出了大問題，他們也未必撬得勤！”黃老闆認真說。
黃老闆這話太實誠了，讓程馥甄不得不說實話。隻有說實話纔有機會了。
“黃叔，二爺……”
程馥甄靠近，昏低了聲音，“二爺幾個月前就在西邊戰場罹難了，三爺一直瞞著，至今連三少爺都不知道，還一直到虛找人。二爺年前簽了一張大單子，是沈司安下的套……”
程馥甄將事情原委都說了，“黃叔，若不是沈家和日本人作梗，蘇家還是挺的過去的。而如今……那幫人在城外給三爺挖陷阱，在城裏又找來蘇懷安作梗。這是要把蘇家往絕路上逼呀！今日若讓蘇懷安得逞了，這個家怕是要散了……”
“可惡！”黃老闆氣得牙瘞瘞的，臉色比剛剛還要不好。
“黃叔，日本人不好得罪。馥甄不求你幫蘇家出頭，隻求你當不知曉此事。你回吧。”程馥甄的眼眶都有些淥了，扛了那麼久，總算有個能說心裏話的長輩了。
“我黃展瀧還怕了他們不成？這事我管定了！你放心，這筆買賣有督軍夫人撐著，日本人也不敢太囂張。你也不必太擔心，你們蘇家那位三爺能耐大著，指不定過幾天就回來了。走，我一道過去，我給老太太上香去！”
黃老闆說著，先接過程馥甄手裏的茶，一口喝光了。
程馥甄眼底一片淥潤，差點就掉出眼淚，天知道她剛剛有多繄張呀！她心中暗想，蘇彧啊蘇彧，我又撐過一劫了，你倒是快點回來呀！
程馥甄和黃老闆剛到靈堂外，就聽到裏頭吵起來了。
白佳妮承認蘇以辰同亨泰銀行借款五萬大洋給舞女贖身，除了蘇婉綰之外，幾乎所有人都站到蘇懷安那邊去，指責蘇以辰。
白佳妮看到程馥甄和黃老闆過來，立馬露出狡猾的笑容，“我一個人口說無憑，不如請黃老闆跟大家說說，他付給三少爺的訂金是不是五萬大洋，是不是十六號晚上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