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書言第一次帶段執回父母那兒,是在這一年的初夏。
他一開始沒告訴段執,他爸媽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關係,才慢悠悠跟段執說,“我爸媽可能最近想見你一麵。”
段執正躺在沙發上看書,聞言差點把書砸臉上。
他第一反應是季書言在開玩笑。
但抬頭看見季書言淡然的臉,又意識到季書言從來不是愛開玩笑的人。
他唰得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人生第一次有點驚慌。
“你爸媽……”他猶豫著問,“知道我的事情了嗎?”
“早就知道了,”季書言喝了口茶,“我去雍市接你他們就知道了,隻是我沒告訴你。這幾個月他們也慢慢接受了,我跟季圓每次去,他們都會問關於你的事情。但你要是不想見,也沒關係,我可以應付。”
段執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他這個人從來都自信乖張,就沒有過怯場的時候,唯獨對麵對季書言的父母,他沒有信心。
誰會把季書言這樣的人,交到他這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手上。
他想起自己的家人,爭吵,碎了一地的青花瓷片,還有扔在他身上的鎮紙,茶杯裏潑出來的熱茶,小半個肩膀青腫紫紅,很久才完全消去。
但這都不如心裏的裂痕來得長久。
所以他不覺得季書言的父母會喜歡他。
但他更不想退縮,也不想讓季書言一個人麵對這些。
“我去。”
季書言仍舊是盯著他,“你如果不願意,不需要勉強……”
段執搖了搖頭,“其實我挺想見的,我很想見見,什麼樣的家人,養出了這樣的你,”他對季書言笑了笑,“就是我一向不討長輩喜歡,怕把你爸媽惹生氣了。”
季書言聽得眉頭微蹙。
“不會的,我媽就喜歡長得好看的,”他站起來去給自己添點水,順路在段執額頭上親了一下,“再說了,我喜歡就行。”
見家長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六月初的某個週六,季書言帶著季圓跟段執一起去了父母在的鎮上。
季圓坐在後座上打瞌睡,他這陣子真是快被段執給煩死了,天天被段執揪著說他外公外婆的喜好一百條,還要詳細列出他外公外婆討厭什麼,甚至連他外公發表過的著作和履歷,段執都查了一遍。
季圓忍無可忍,大聲嚷嚷,“醜媳婦才怕見公婆,你又不醜,你怕什麼。”
段執冷颼颼地看著他,“醜媳婦起碼還是個女的呢。”
……說的也是。
季圓又坐下來,繼續陪段執挑選見他外公外婆的禮物,出於牢不可破的兄弟情,他安慰段執,“你放心吧,我可沒少跟外公外婆說你好話,也就是我舅舅不許我告訴你,其實我最近每次回去,外公外婆明裏暗裏都在打聽你。我誇你那可是洋洋灑灑,連你去年競賽一等獎都沒忘記說,年輕有為,青年才俊,也就比我舅舅差一丟丟。”
他拍了拍段執,得意地一抬下巴,自認為非常夠義氣,很值得段執請他十頓火鍋。
段執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
“他們聽了高興嗎?”他問季圓。
季圓卡殼了。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好像……沒啥反應。”
他外公外婆聽完隻是淡淡嗯了一聲,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後生可畏,就沒了。
段執也猜到了,歎了口氣,繼續思考他到底穿什麼才能看上去不像個花心渣男。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有點嫌棄爹媽給的這張臉。
根據他這二十年的經驗看,幾乎每個見他第一麵的人,都覺得他是個騷氣外露的浪子,隻怕季書言的爸媽也一樣。
“你覺得我穿西裝會正式一點嗎?”他問季圓。
季圓眼含同情,“大概隻會覺得你有病,誰大熱天穿西裝。”
段執更鬱悶了。
最後還是下班回來的季書言幫忙敲定了,讓段執就穿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褲。
季書言是三個人中最淡定的,削著蘋果道,“你本來就是個學生,再打扮也不會像三十歲,不如打扮得簡單點。”
反正他喜歡。
以前沒遇見段執,他從不知道自己是個沉迷美色的人,但現在,他有時候去學校找段執,看到一堆麵目平凡的大學生裏,段執卻眉目如畫,他都會情不自禁覺得自己眼光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