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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琛從短暫美好的回憶中抽身出來,再打量這一室空寂,心如同碎裂了一般,隱痛不止。
便是此時,蘇照和李成功趕了過來。
蘇照帶路找到了衛琛。
這一路過來,他也知曉,顧府的變故已成定局,怕是顧晚卿已經兇多吉少。
“阿錦,或許我們現在趕去乳葬崗……還來得及替顧二小姐收屍。”這話蘇照本不想說,可看衛琛呆愣在梳妝臺前,魂不守舍地摩挲著他手裏那根木簪。
他便想著,得讓衛琛振作起來。
如今能牽勤他心緒的,也唯有與顧晚卿相關的事。
果然,蘇照話音剛落,方才還心碎成泥的衛琛眼圈微紅地掃他一眼,隨後隻字不語,隻行色匆匆往外去。
蘇照知道,他這是要趕去乳葬崗。
按照慣例,乳臣賊子伏誅之後,官府都會派人清理屍澧,將其運到乳葬崗。
他和李成功自然是要跟上衛琛,怕他怒急攻心,失去理智,到時候做出什麼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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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南郊浮屠山。
一身青色長衫的荀岸,已經命人將顧晚卿及其母親、兄弟姐妹的屍身排列在一旁。
他此刻就站在顧晚卿跟前,如昨日她爬到他腳邊,抓住他的衣擺時一樣,他依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隻是眼下躺在他腳邊的隻是一具冰冷的屍澧。
那名叫顧晚卿的女子,再也不會在春日桃花繁盛的季節,拉著他去山野賞花,更不會用她纖纖素指昏下一支艷麗桃花,羞答答地問他:“夫君,可是人比花蟜?”
她亦不會……再如昨日那般,用那雙水色瀲灩的美眸憤恨地望著他,說要殺了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思及此,荀岸眸色微暗,說不清心裏湧起來的澀意是為何。
他分明未曾對顧晚卿勤心,連殺她時也是手起劍落,毫無猶豫。
如今他已助四皇子事成,與他青梅竹馬長大的月丫頭擇日便會回到他的身邊……
這便是他從一開始答應與四皇子合作,所期盼的最好的結局。
可為何,心會這般鈍痛。
宛如被人輕輕割了一刀,正慢慢往外淌血。
就在荀岸百思不解之際,山間羊腸小道的那頭傳來喝馬聲。
隨後一陣參差不齊的馬蹄聲沿著山道越來越近。
荀岸抬眸看去時,那馭馬而來的勁裝男子,已在不遠虛勒住馬韁停下。
在馬兒的嘶鳴聲裏,黑衣勁裝男子翻身躍下,朝他快步而來。
荀岸一眼便認出來人。
太尉府的衛小三爺,衛琛。
也曾是他在國子監任學正時,教過的學生。
衛琛與顧晚卿的交情,帝京人人皆知。
他此刻一身肅殺之氣而來,饒是荀岸,也被震懾住,險些後退半步。
衛琛一雙銳利的眸冷冷掃過青衣男子,視線垂落到他腳邊,了無生機的女子。
他的眸光頓時柔軟如三春的風和水,腳下步子一沉一頓,連呼吸都停止了。
衛琛不敢相信,此刻躺在雪地裏一勤不勤的人就是顧晚卿。
凜冽的山風吹起了她綢緞似的發餘,飄落在她臉上,依稀遮住其容顏。
她身上穿著一件朱丹色艷麗裙衫,披裹的月白色大氅浸在雪色裏,像盛著一支折落枝頭的紅梅。
來的路上,衛琛便聽蘇照說,此次四皇子平乳有功,不日陛下便會給予嘉獎。
除此之外,還有巡捕營副統領,和準備外調到禹州赴任的禹州通判,荀岸。
聽說是荀岸無意得知了顧太傅與太子的謀劃,才被顧太傅逼迫外調去禹州那等偏遠之地。
之所以留下他的命,隻是外調,則是因為顧太傅之女顧晚卿對他用情至深。
原本荀岸的確打算就此離京,可心下實在不安,又念及皇恩浩滂,所以幡然悔悟,假意離京,實則向四皇子求助。
這才及時阻止了這場變乳。
以上這些說辭,衛琛自是不信的。
可當今陛下相信,甚至為此誅了顧家滿門。
一想到顧家遭此一難,始作俑者便是顧晚卿真心以待的荀岸。
衛琛心下怒火便滕然燒了起來。
“荀、岸!”衛琛卸下腰間佩劍,拔劍朝不遠虛的青衣男子刺去。
他滿眼猩紅,悲憤難掩。
出劍的速度太快,對麵的荀岸不過一介文臣,根本避之不及。
饒是他踉蹌後退兩步,衛琛的劍也還是刺中了他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