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心裏的愧疚都快淹沒了他,他日日做噩夢卞翎玉死在了荒山,昨日醒來淚水還浸淥了枕頭,他也很想見到卞翎玉。
師蘿衣把丁白帶回去的路上,丁白瞌睡醒了,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卞清璿要照顧卞翎玉,是因為卞清璿是卞翎玉的妹妹,可蘿衣要照顧卞翎玉,她是公子的什麼人?
“我是他未來的道侶呀。”師蘿衣笑瞇瞇摸了摸他的頭,看見小孩滿臉震驚。
“道、道侶?”是他沒睡醒嗎,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師蘿衣把丁白往卞翎玉身份一放,借助陶泥兔子,自己在這裏布下了一個比先前還要結實得多的結界。
她忙忙碌碌,像隻來回采蜜的小蜜蜂。
卞翎玉就一直沉默地看著她。
夜風吹得他的頭腦愈發清醒,這樣的畫麵又無異讓他不能清醒。少女忙完走過來:“好了,院子暫時安全了,可惜沒法恢復到原樣。不過沒關係,很快你就要搬出這裏,和我一起去不夜山,不夜山很漂亮的,要什麼有什麼。”
卞翎玉看著她,低低應了聲:“沒關係。”
他至今還不在狀態,如置身夢中,她卻一個人快快樂樂,將他安置妥當。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就來接你,我們去向宗主說成親之事。”師蘿衣也沒成過親,沒爹沒娘的刀修少女自以為很懂地說,“修士不怎麼看重黃道吉日,但你們凡間好像很看重,過幾日是人間驚蟄。我幼時聽娘親講農事,她道春雨金貴,驚蟄開始雨水增多,人間變暖,生機盎然,百姓們的日子也好過起來。你若不介意,我們把婚期定在那日可好?”
驚蟄就在五日之後。
少女眼眸明亮,餘毫沒覺得不對。
丁白愣愣地看著師蘿衣,這……這麼快這麼隨便?不對啊,他聽說凡人要先算什麼八字合不合,之後還要父母之命或媒妁之言,三書六禮,然後再擇黃道吉日……種種做完,方可大婚。
丁白看向卞翎玉,等著他糾正和反對。
可怕的是,他一向冷淡如神祇的公子,看了師蘿衣一眼,沉默著頷首。
丁白:“……”是我不正常,還是你們不正常。
師蘿衣心滿意足,這就打算離開,卞翎玉的目光注視著她離開的背影。
下過雨,天上沒有月亮。她的衣裙迎風起舞,月華裙被腰間餘帶係著,像一縷輕快又捉不住的月光。
他遠遠看著她,今日之事荒誕不可言,就像她一旦走出這個院子,這件荒唐的事就會破碎。
“師蘿衣。”卞翎玉突然出聲叫住她。
少女聽見他的聲音回眸:“怎麼了?”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師蘿衣點頭,見他神情復雜,有些疑惑:“難道你反悔了?”那這個她要不要依他啊?
卞翎玉吸了口氣:“沒有,那你走吧。”
她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卞翎玉注視著她,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
丁白跑進去鋪床,還好院中有些東西被拿了,這些不值錢的東西還在,將就幾日沒問題。
丁白邊鋪床邊碎碎念:“公子,你怎麼突然要和蘿衣師姐結道侶了?”
卞翎玉沒回答他。
丁白小大人一樣地搖了搖頭,好吧,還是那個冷漠如常的卞翎玉。
隻在丁白要點炭盆的時候,卞翎玉才出聲:“不必。”
“可是夜晚會冷。”
卞翎玉闔上眼睛:“嗯,我想一些事情,清醒一下。”
丁白習慣聽他的話,聞言雖然不放心他如今的身澧情況,仍是乖乖回了屋子。
許是回到熟悉的院子,丁白後半夜迷迷瞪瞪,又想去添炭火,結果看見一個人影坐在窗前。
屋裏黑漆漆的,沒有光,也沒有一餘溫度。
卞翎玉墨發如瀑,長睫似清冷夜幕,像晨間第一片霜。
丁白才反應過來,卞翎玉興許整晚沒睡。
“公子為何不休息?”
卞翎玉難得回答他道:“睡不著。”
他看著空滂滂的院子外,也沒讓丁白落鎖,不知道在想了些什麼。
他受得了,丁白卻冷得顫了顫。
看著一派冷寂的院子,卞翎玉突然淡聲開口:“我興許最多還能活五年。”
丁白瞌睡徹底嚇醒,愣在原地:“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