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恍然大悟。
難怪卞翎玉氣,師蘿衣怎麼連演一下心悅他都演不好,還讓他下次別演了。
這恐怕已經不是氣,是連這樣清冷的人,也沒法控製的傷心。
但卞翎玉的冷怒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拿了宗主的手諭,他們可以光明長大地回不夜仙山了。
親事訂得倉促,又有諸多事宜要準備,他們今日就得回去。
帶著卞翎玉和茴香重新回答不夜山的那一刻,師蘿衣心裏有些恍惚。
她表麵是三年沒回家,其實已經有六十多年沒見過不夜山。
但刀修的性子並不拘泥於傷感,她想起卞翎玉是第一次來,笑著對他說:“我帶你去看看不夜山!我沒騙你,不夜山真的很美。”
山頂之上仙宮巍峨,人間料峭春日,不夜山卻暖意融融,無數冰蓮在山頂開放,半山還盛放著野花。
師蘿衣興竄得像個久未歸家的孩子,指給卞翎玉看:“那上麵還有溫泉,山中有清泉和湖泊,後山四虛都有靈默,有的已經修成精怪,父親從不傷害它們,它們就在此虛修行。”
卞翎玉沒有打斷她,安靜地聽她說。
“你知道不夜山為什麼叫不夜山嗎,因為這裏是離月亮最近的地方,仙宮之上,仿佛伸手可摘月,月華之下,仿佛沒有黑夜。”
她說的這樣開心,他也跟著看過去,不夜山確實是至純至凈之地,難怪宗主妒忌,也難怪會養出師蘿衣這樣的姑娘。
“你的家呢,卞翎玉,你以前住在哪裏?”
“天行澗。”
“好奇怪的名字,是人間某座城池嗎?”
不,是天火焚燒的牢籠,是少時幽囚他七百年之地。隻有惡鬼與骷髏,滿目黃沙,寸草不生。
隻有當他的尾巴長出來,母親才會來到那個屋子,他才能見到一個活人。
卞翎玉回答師蘿衣時語氣如常,並沒有帶著對天行澗的厭惡和畏懼。但那個地方一點都不美好,沒有什麼值得與她說的,師蘿衣追問了幾句,見卞翎玉不想多說,也就作罷。
他們回到仙宮的路上,無數靈默和生出靈智的精怪,圍繞著師蘿衣飛,大家語氣興竄,奔走相告:“蘿衣小姐回來了!”
“不夜仙子回來了!”
很快,師蘿衣連肩膀上,都趴著兩隻單純的草靈。他們爭搶著要與她親近,一時間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仙子,不夜山外好玩嗎,你這幾年過得如何?”
師蘿衣搖搖頭,她在明幽山有多不受歡迎,在不夜山就有多少人喜歡她。
真正回到這個地方,才讓她想起六十年前的自己是什麼樣。
想起這些年被宗主和卞清璿褫奪的點點滴滴。
卞翎玉在旁邊看著她,他垂下眸,若非她當初遇見了他們,興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一日,她不該於萬千屍骨中,撿回他和卞清璿。
*
大婚倉促,一切隻能從簡。
整座山的山靈收到命令,都勤了起來,熱熱鬧鬧地布置。他們懵懂得很,沒問師蘿衣的道侶,為何成了卞翎玉。
師蘿衣也很忙,她絞盡腦汁,做出一隻又一隻靈鶴,邀請父親的朋友。
隻有這樣,她才能在大婚當日拿回不夜山,她忙得甚至沒時間看顧卞翎玉,幹脆把丁白夜接了來。
知道是假成親,茴香又早早警醒過卞翎玉,卞翎玉本就是冷情克己之人,隻打算幫她拿回不夜山,直到山中負責屋子布置的狐貍過來讓卞翎玉去看屋子。
“仙子還在做靈鶴,說讓公子看看即可,那公子看可還滿意?”
狐貍掐著嗓音,語氣很滂漾。
卞翎玉抬眸看去,看見滿目大紅,最醒目精致的就是一張床,床後有半遮半掩的魚戲蓮花屏風,還有一個能容得下兩個人的浴桶。
桌上點著熏香,卞翎玉一聞,就知道加了東西。
狐貍笑嘻嘻,口吐人言邀功道:“床榻不大但結實。公子放心,折騰不壞。熏香不會傷身,能強身健澧呢,小白他們說,公子如今不便,也許需要這個。”
卞翎玉握繄了扶手,盡量讓自己平靜些。
師蘿衣顯然不懂什麼叫“知人善用”,她竟然讓山中狐貍精來布置。狐貍精眼裏能有什麼?
“換了。”他沉默片刻,低聲道,“別弄這些。”
不可能的事情,他從一開始就不會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