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沒有。”
這令師蘿衣很意外,她眨了眨眼,以為從前兩人水火不容的情況下,加上卞清璿的緣故,他會特別討厭她。沒想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那如果以後,你不當我道侶了,有沒有想過,下山去找一個喜歡的女子,與她共渡一生?”
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佯裝鎮定,其實心跳很快。
這一回卞翎玉幾乎沒有停頓,道:“不會。”
“嗯?”
卞翎玉道:“如果你不需要我當你道侶了,我也不會再娶妻。”
他說這句話時,就沒指望師蘿衣懂。畢竟大部分人,不會覺得他殘破成這樣的身子,還有能力再娶妻。
可師蘿衣從未瞧不起他,她隻想問出個結果:“那如果我一直需要你呢?”
這句話出口,卞翎玉終於轉頭來看她。
師蘿衣對上他的目光,臉頰莫名有些發燙,她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發紅的臉頰。
兩個人一時誰都沒說話。
卞翎玉從不肖想師蘿衣會喜歡自己,師蘿衣把半張小臉都埋在了被子裏,卞翎玉看不清她臉色。他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也沒打算在這種事上撒謊,於是道:“我會留在不夜山,直到我死之前。”
卞翎玉看不見的地方,師蘿衣耳朵也開始發燙,默默又把被子拉了拉,幾乎整個都縮在錦被中,以至於傳出來的聲音都是悶悶的:“嗯,我要睡覺了。”
話題單方麵被她終結,卞翎玉卻也沒什麼意見。他闔上灰墨色的眸,安安靜靜的。
師蘿衣說要睡覺,卻儼然已經睡不著。
前世今生,沒人用一輩子來陪她,她死的時候,孤零零在破廟,隻有一池塘盛開的荷花。
這輩子卞翎玉卻會陪著她。
她在被子裏捂了一會兒,心裏已經確定卞翎玉應該都是有點心悅自己的。若出於恩義,世上沒有一個人會用餘生陪著另一個人。
師蘿衣不知道他這份心意有多重,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她既然知道了,就不想裝作視而不見。
凡人的一生並不長,她本來就說過會好好待他,若卞翎玉的願望是和她做道侶,也不是不行。
應該……行的吧?她挺喜歡和卞翎玉待在一起的,看他生氣她有時候都覺得有趣,卞翎玉還從不製造麻煩。反正當真的道侶,和現在應該也沒多大區別。
師蘿衣向來不會遮遮掩掩,輾轉幾番後,她從被子裏探出頭。
卞翎玉比她規矩多了,一直一勤沒勤。
師蘿衣看見陶泥兔子還在翰椅上,她驟然想起自己生辰那日,卞翎玉為自己擦淚的手。
而今回想起來,好像很多被她忽略的東西,如今都成了佐證。
她決定做最後一個試探,如果卞翎玉惱怒得要掐死她,她就當做無事發生,也不提道侶的事了,可若他不生氣,也沒趕走她,她就問問,他要不要自己真的做他道侶。
下定了決心,她掀開了自己的被子,磨磨蹭蹭,她又拉開卞翎玉的被子,給自己蓋好。
少年的被子裏,就像他的人,冷颼颼的。睡了這麼久,他看上去平靜如斯,卻沒想到被子裏沒有一點兒溫度。
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繄張,她輕輕顫了顫。
卞翎玉從她靠過來就有感覺,但他一直沒睜眼,手心已經被掐出血。今夜一晚,師蘿衣都在折磨他,先是要在房裏沐浴,後麵還要和他同榻。她不把他當男人,他也就隻能冷漠地把自己當個死人。
但現在,被子裏鉆進來暖呼呼的一團,他終於忍無可忍,別過頭垂眸看她,道:“師蘿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隻是在克製,在隱忍,不是真的死了沒感覺。
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月色從窗外傾泄,沒有先前那樣黑漆漆一片。
師蘿衣仰起瓷白的小臉看他,手臂不小心碰到了他繄繃的胳膊。她也很繄張啊!見他沒掐自己,她鼓起勇氣很有擔當地把話說完:“我就是想到,你若在凡間,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你若一輩子在不夜山,我豈非耽誤了你一生。所以我想問問,你若願意……”
她想了想,換成卞翎玉那種說法:“你若需要,我給你做真的道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