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冒頓召見左賢王稽粥。
左賢王就是從前的大王子。稽粥一十出頭的年紀,人高馬大,長發蜷曲在肩頭,冒頓帶他來到遠離王帳的地方,指著南方對他道:“這個虧,因為白羊王樓煩王的愚蠢,我們接受了。我指的地方,是你以後最大的敵人!立國不久的漢朝,已經睜開眼睛了。”
冒頓咳嗽幾聲,麵頰潮紅更甚:“稽庾在長安遭受的意外,絕不是意外。漢人發明了對付我們的東西,我將加大力度探查,而你,將繼承大單於的事業,為天神的榮光而戰。”
稽粥狼一樣的目光爍爍,他擔憂地看了冒頓一眼,恭敬地俯身:“父,我知道了。”
冒頓拍拍他的腦袋,回望南方。
可惜啊,漢人皇帝年輕,太後也不老,他們與國家一樣,都有無限的可能。
想到這裏,冒頓又咧嘴笑了,韓信沒死又怎麼樣?漢帝絕不是能駕馭他的人,等到他兒繼位,大匈奴也將有無限的可能……
……
單於庭百裏之外,有一處窪地。這裏人煙稀少,雜草仿佛都比別處枯黃幾分,帳篷搭得整齊,卻散發沉沉的暮氣。
自從漢軍全殲東胡的消息傳來,待在帳篷裏的人們,仿佛都變成了不正常的模樣。
他們都紮著秦時的發型,一個頭發花白,四肢幹瘦的老人喃喃:“全殲,全殲……”
他們處在匈奴管轄地,怎會不知道東胡的名號,就是匈奴的一層遮羞布?早在十多年前,東胡就被冒頓打得隻剩老弱病殘,縮進西域苟延殘喘,能南下才有鬼。
換言之,那匈奴騎兵的戰鬥力是實打實的,漢軍居然勝了。
另一位老人呆愣許久,忽然站起身來,不屑地道:“想當年,陛下滅六國,威四海,蒙恬將軍北擊匈奴,何等氣勢!換做漢帝,卻被圍困在白登山上,實乃恥辱。不過滅敵三千,又有什麼好慶賀?”
沒人反駁,卻也沒人附和。
所有人心知肚明,不一樣的。老秦人效忠的陛下隻有一人,可他們不會不知道,經曆了秦末動亂的國家有多麼孱弱,那時人人相食,餓殍遍野,九州沉淪。
埋頭牧羊的妻子道:“聽說漢人畝產到了四石……”
不屑的老人麵色一變,不吭聲了。
誰能想到他隻有三十七歲,卻到了風燭殘年。陣陣沉默之後,老人低聲問:“要南下嗎?”
他出身關中鹹陽,隸屬於秦時少府,父親更是秦皇時候的九卿之一。秦末少府分崩離析,有許多圖紙失傳,包括高速修建直道的心得,最重要的鎳提煉術與曬鹽術……世上永不會生鏽的刀劍,隻有秦人能夠煉成。
沒人知道老人的帳篷裏,有著讓天下瘋狂的傳承。
在他身旁,瘦瘦小小的孩童披著一身破麻布,渾身黝黑,眼神純真:“我想吃飽肚子。”
妻子鼻子一酸,老人把孩童抱了起來。
“陛下……”他看著刺眼的日光,淚水將臉頰髒汙衝刷。然後抱著孩子,端端正正地行三跪九叩之禮,肅穆的模樣,像極了當年他的父親。
“我們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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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弓弩等物作為戰爭武器,並不是生產出來,就可以長長久久的使用的。
它們要定期保養,以防破損、生鏽,而保養又是一筆不菲的費用;消耗更大的是戰爭,每逢戰後,總有一大批刀劍使用過度,化作廢鐵。
故而軍隊難養,糧草是一方麵,武器又是一方麵。雲中郡的武庫裏,劉越拉著劉恒,隨郡守他們檢查報廢的刀劍,難以抑製地帶上了心疼。
劉恒第一次隨劉越接觸傷兵,此時也是第一次檢查武器。詢問了要多少軍費才能將武器恢複如初後,劉恒聽得心底直抽抽。
幾千人的對戰,幾乎都把雲中郡和幼弟的梁園掏空了,據說陛下也不剩什麼私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