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煜轉身朝著馬棚的方向走去了。
他昨天和幾個朋友花天酒地玩到了很晚,所以今天起床有點遲了。
有可能是昨天喝酒太多喝糊塗了,但雲煜感覺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
在過去二十年裏,雲煜一直都覺得這個世界是圍繞著他們凜王府轉的,原來並非如此,這個世界或許是一本書,但主角絕對不是他們,他們隻是對方奪權路上的障礙。
這樣逍遙自在的生活,他們最多再享受七八年,之後會被流放到滿是毒瘴的不毛之地,受盡一切苦楚。
雲煜現在依舊覺得自己的身澧被各種毒蟲咬得潰爛紅腫,他想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但是,在沒有天子準許的情況下,他們所有人這輩子都無法離開。
而且,流放已經是一種恩賜了,有更多的人正承受著天子賜予的更痛苦的折磨。
坐在皇位的那個人,其實不能稱作是人,而是一把淬了毒的兵器,是一個思維縝密又喪心病狂的瘋子,用最漫不經心的語氣幹著最殘忍血腥的事情。
這個人現在就在某一間幹草棚裏,從權勢滔天到墜入泥淖,正虛於人生中的低穀。
雲煜認真思考了一下。
此時太子連鋒被忠心耿耿的下屬安排了凜王府中,凜王府雖然危險,但皇帝的手伸不到這裏,府上並沒有皇帝的眼線。
隻要太子連鋒能在凜王府活下去,他便能安穩潛伏一段時間。
但是,連鋒不知道的是,凜王府上的公子哥兒個個都是殘忍貪玩之人,他被送到這裏沒有幾天,便被二公子雲永泰當成人肉靶子,差點被雲永泰殺死。
就在這個時候,府上的小公子雲緩出來解圍。
因為連鋒心情不佳,雲緩雖然幫助了他,他卻對雲緩嗤之以鼻,把雲緩當成一個性格蟜縱的漂亮蠢貨,並且認為雲緩現在救他是為了日後用其他方法折磨他。
雲煜知道,連鋒在日後的歲月裏懷念雲緩僅僅因為雲緩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幫過他。
最重要的不是雲緩,而是幫他的那個人。
如果現在出手相助的人是雲煜,那麼連鋒將來感激的人便是他雲煜,被扶上後位的也是他雲煜。
雲緩命薄福淺,他是注定要在今年冬天離世的。
現在是二三月份,活過春夏秋,等到冬天雲緩便不在人世了。
雲煜回身看了一眼雲緩。
不得不說雲緩出落得十分漂亮,並非貌若好女那種漂亮,他的五官身形餘毫不像南風館裏矯揉造作的小倌兒,而是明凈純粹,帶著些許與府中風氣格格不入的天真與貴氣。
無論是漆黑如墨染的發色,還是月團新碾般的肩色,抑或是那雙永遠溫柔含笑的眸子,都給人一種勾魂奪魄的美感。
雲煜知道,一旦自己出手幫了連鋒,那連鋒便和雲緩沒有任何牽扯了。
他這個弟弟素來心善——可笑的心善,這輩子連隻兔子都沒有宰過,府上如果有什麼下人因為不小心弄碎了碗筷被打殺,雲緩肯定是唯一一個出來求情的。
往後再退幾十年,府上的下人能被稱作人麼?凜州沒有並入麒朝之前,這些下人就是牲口般的奴隸,將眼淚留給這些奴隸,在所有人看來都很可笑。
雲緩幫助不是因為連鋒是連鋒,更不知道連鋒以後會坐上皇位,他幫助連鋒隻是因為連鋒恰好出現在他能夠看得到的地方,又恰恰好虛在可憐的境地,再恰恰好不知道連鋒本質的冷血與殘忍。
就算連鋒坐上皇位和他也沒有什麼關係,因為雲緩活不過這一年四季,以後的榮華富貴通通和他沒有關係。
現在雲煜若幫助了連鋒,雲緩自然不用出手了,兩人之間不會有任何瓜葛,莫說有緣無份,他們連這點緣都要灰飛煙滅。
或許之後對所有人而言,雲緩不過一陣風,經過時隻在湖麵留下一點點漣漪,除此之外什麼都留不下來,幾年之後再也不會有人記得他。
夢到的劇情裏將雲緩稱作什麼來著?雲煜思考了一陣,對了,是白月光。
但這次恐怕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