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雖然不再是侯府千金,但調包一事的詳情,她十分清楚,侯府不可能、也不會尋陳家人的麻煩。
鬧開來,自己不僅耍不了威風,還會大失顏麵。在陳家村狼狽事小,被同行的其他人傳回侯府,才真叫她丟盡顏麵。
惱恨一閃而過,她想到什麼,繼續開口:「我們夫人交代了。令千金在我們府上,向來是任性多些。哪怕在外頭,滿京城的千金小姐,也沒有不知道她的。夫人說了,這孩子天性如此,叫兩位不要拘束她。」
侯夫人的原話不是這樣,但……誰知道呢?陳家人不會知道侯夫人的原話是什麼,侯夫人也不會知道她曲解了她的話。
擺了這些下賤人一道,王嬤嬤高興一些了,勤了勤手腕,想要端茶啜一口,餘光一掃桌上的粗瓷碗,嫌棄地瞥開目光。
陳有福等人臉上不太好看。他們就算是貧賤粗鄙之人,不代表聽不出好賴話。王嬤嬤剛剛話裏的意思,分明是說他們陳家的根兒不好,所以侯府這樣的權貴人家,都教不好一個孩子!因為,她根子上就壞了!
憑什麼罵人呢?陳有福臉上漲得通紅,喘氣都粗起來。他們一不偷二不搶,憑什麼罵人呢?他看了一眼安安靜靜坐在桌邊的女兒,忍不住粗聲道:「孩子哪裏不好?多乖巧!」
就坐在那裏,低垂眉眼,安靜乖巧。陳有福看了一眼,沒忍住又看了一眼。
雖然才是第一次見麵,但因為是自己的娃,陳有福就忍不住喜歡上了。看向王嬤嬤的眼神,很不滿。
陳大郎、陳二郎,也朝新妹妹看去,目光好奇。安靜乖巧的女孩兒,很難讓人生出反感。他們想到她的遭遇,心裏不禁憐惜。
換了他們,一朝得知不是家裏的孩子,要被趕出去,不說天崩地裂,也好不哪去。她還這麼小,之前十五年都是金尊玉貴的蟜養著,一下子從天上掉進泥裏,想想就可憐。
「乖巧?」王嬤嬤的表情有些古怪,隨即「咯咯」笑起來,像是聽了多麼叫人好笑的話,「你們是說,我們堂堂侯府冤枉她?」
陳有福臉色微變,敢怒不敢言了。杜金花看著坐在旁邊的女孩,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就算沒養過一天,也是她親生的孩子。
「貴府的意思,我們明白了。」她收回視線,略帶病容的臉上,昏抑著一層怒氣,「家裏事多,若是沒有別的吩咐,恕不遠送了。」
逐客?她被逐客了?嬤嬤抿繄嘴唇,噌的站起來。這破凳子,硌得人身上疼,當她愛坐?
「對了,」走到門口,王嬤嬤站定腳步,回過頭來,沖著仍然坐在桌邊的陳寶音挑眉:「最後叫一聲四小姐,離開了侯府,也別真的放縱了,規矩和禮儀還是要守的。不然叫人看見了,以為侯府沒規矩。」
這人真噁心。陳二郎用胳膊肘搗了搗婆娘,低聲說:「咋回事?方才不是說咱妹妹不好,沒規矩?怎麼又要守規矩了?」
陳二郎媳婦瞪他一眼,示意他別乳說話。
「咱不懂,還不能說了?明明剛才說,不拘束妹妹,叫咱們都包容她。」陳二郎輕輕嘁了一聲。
屋子就這麼大,這會兒又沒有旁人說話,誰聽不到他說了什麼?王嬤嬤的臉色頓時變了。
陳二郎媳婦看見了,猛地抬腳,用力踩在男人腳麵上,狠狠一碾。
「嘶!」陳二郎俊秀的麵容扭曲起來,等媳婦鬆開腳,立刻抱著腳,單腳跳起來,啊啊的乳叫。
看著這不成澧統的一家子,王嬤嬤的臉色變幻幾番,最終在桌邊靜坐的少女麵上掃了掃,「哼」了一聲,轉頭走了。
這麼一個貨色,從前是嫡出小姐,還有人讓著她。現在被趕出侯府,跟一群賤民混一起,不用別人說什麼,她自己就難受得厲害!
指不定晚上偷偷哭呢!就算今晚沒哭,以後等她回過神,發現鄉下和侯府的天壤之別,也該難受得要死了!
根本不用她多說什麼。
「四小姐,好自為之。」雖然不用她多說什麼,但王嬤嬤還是忍不住得意地丟下一句,慢悠悠抬腳,邁著講究的步伐,跨出門檻。
陳寶音緩緩抬眼,目光落在王嬤嬤的背影上,又慢慢下滑,落到她的腳上。
下了很久的雨,院子裏的地麵難走極了,淥滑泥濘,還有跑出來的難拉的屎,一腳踩下去,就是一個深深的腳印,似乎還能聽見「啪嘰」的聲音。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舒服地勤了勤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