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金花的臉沉下來:「咋?這還不叫吃苦?從前寶丫兒錦衣玉食,啥沒吃過,啥沒穿過?到咱家,吃個白麵餅,就是不吃苦?」
她寶丫兒吃的苦,都在暗虛呢!這些人,沒一個生了眼睛的!
孫五娘嗬嗬一笑,不說話了。
啃著窩頭,不時覷過去,想看看小姑子好不好意思,上有爹娘下有侄子侄女,她的白麵餅能吃得下去?
陳寶音吃得下去。
她撕下一塊,喂到杜金花嘴邊,杜金花不吃,她撒蟜道:「娘,吃嘛。你不吃,我也不吃。」
杜金花拿她沒辦法,吃了一口,心裏又酸又漲,既感勤又心疼。這孩子,心太實在了,誰對她好,她一定好回來。
陳有福看了一眼,沒吱聲。他已經習慣了,閨女隻孝敬她娘。
給杜金花吃過,陳寶音就心安理得地吃起來。一口餅,一口菜。
少油少鹽的燉白菜,那滋味兒,陳寶音不敢細嚼,囫圇就咽下去。
「讀書真的太貴了!」陳二郎嚐出今天的菜放鹽放少了,但沒抱怨錢碧荷,他曉得的,不是大嫂失手,而是省鹽呢,他說回鎮上的事,「筆墨紙硯,一套就要幾百文!夥計說,可以給抹去零頭。零頭才幾個錢?」
最便宜的一套,六百六十六文。抹去零頭,是六百六十文。那也太貴了!
「要不然,就給寶丫兒買一套,讓寶丫兒默了!」他大口吃著菜。
一本《千字文》是四百五十文。買一本書,不如買一套筆墨紙硯,讓寶丫兒寫。寫完《千字文》,還能寫別的,比如《三字經》《百家姓》。
「咱們倒是運氣好。」陳二郎又喜滋滋起來,「那書生家裏清貧,正好遇見咱們。」
陳寶音很以為然:「運氣不錯。」
省了三百文錢呢!
吃過飯,一家子散了,杜金花拉著閨女回屋,給她看買的布:「你瞅瞅,喜歡不?」
一塊白底印黃花,一塊白底印藍花,都是平民常穿的料子和花色。
「喜歡。」陳寶音摸了摸,嘴角抿出笑意。家裏這光景,娘還能給她扯布做新衣裳,而且一做就是兩身,她知足。
杜金花摸著兩塊布,嘆口氣:「娘知道,這布啊,配不上你。」她閨女,穿錦繡綢緞,才好看。可是家裏怎麼供得起?就算金來不讀書,也供不起。
「配不上的是侯府小姐,不是農女寶丫兒。」陳寶音笑笑,覆上她的手,「娘,我沒嫌棄。」
她是農女寶丫兒,她不再是侯府小姐。
「娘疼我,吃糠咽菜,我也願意。」她認真地說。
陳寶音是嘴饞,喜歡吃這個、吃那個。但是用錦衣玉食換一個給她擦腳、給她蒸花捲、給她留難腿、給她燒湯婆子、給她煮難蛋吃的娘,她一百個願意。
一句話說得杜金花的眼眶淥了。
別過頭,頓了頓,才轉回來,嗔道:「傻孩子!有錦衣玉食,你就去,娘願意你過好日子!」
寶丫兒沒嫌棄,她心裏鬆了口氣。
杜金花知道寶丫兒是好孩子,但也擔心委屈了她,擔心她不喜歡,卻強迫自己喜歡。現在聽她這麼說,杜金花心裏明快起來了。
她拿布在閨女身上比著,說道:「那書生說,明日上午咱們去書鋪門口尋他。娘想著,娘不識字,他乳寫一通,娘也不曉得。明日,你跟娘一塊兒去吧?」
「好啊!」這點小事,陳寶音沒多想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