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他,「你真不信我?」

刑風沒回答,隻從腰間取下了一枚玉,遞到了她跟前,「王姑娘容貌傾城,是我刑某配不上。」

話已至此,她無需再問。

胸口陣陣發脹,悶得慌,王蕓沒再說話,失魂落魄地回了院子。

青玉很想知道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麼,親事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又不敢問,直到替王蕓換完衣服出來,見到了梳妝臺上擱著的那枚玉佩。

她認得,玉佩是小姐及笄當日,親手拴在竹竿上吊進了刑公子的院子裏,作為定情信物送給了他。

被退回來,這門親事......八成已經黃了。

自從二夫人去世過後,小院子的氣氛從來沒有這般昏抑過,青玉心裏清楚,單她家主子無父無母的身份,嫁給刑風,是高攀。

若這門親事弄丟了,又能上哪去找比刑家更好的。

刑家則不同,別說王家這樣的世家,以刑公子的條件,就算尚公主也不會有人覺得他配不起。

比起這些年的情分,青玉認為,主子此時最頭疼的應該是將來該怎麼辦。

熬了一個晚上,氤氳在空氣裏的沉重還未緩過來,第二日一早,之前還堅決相信她的堂妹王婉姝又來了屋裏,半信半疑地問,「你給我一句準話,真同裴安好上了?」

王蕓當下一口氣堵上心口。

這頭還沒解釋清楚,隔壁院子的丫鬟又跑來通風報信,「好幾個婆子都上門來了,正在老夫人屋裏,多半想趕個彩頭,白撿媒人來做。」

王蕓再好的脾氣,也沒忍住,待人走後,關上房門使勁往榻上一坐,眼角被氣得泛了紅,拖了些哭腔問青玉,「那裴安到底是方是圓?」

裴安,國公府世子,先皇後的親侄子,兩年前同刑風一起參加殿試,中的是狀元,本應留在臨安進翰林院,進宮麵聖時卻主勤提出外放,擔任朝廷新成立的正風院督察史,出使建康,任職之前他是臨安所有人口中所稱讚的青年才俊,兩年過去,如今再提起這個名字,民間官場便有了兩種不同的聲音。

一派人對其崇拜更甚,稱他是南國不可多得的後起之秀。另一派則給他貫了一個『奸臣』的名號,但無論是哪派人,談其此人時,腦子裏都會浮現出那張清雋儒雅的臉。

至今臨安人都還記得,當年他高中狀元,慕名而來的姑娘把整條街圍得水泄不通,對其拋擲鮮花,花瓣如雨,花香幾日不消。

而裴安風頭正茂之時,王蕓還被關在院子裏,沒聽說也正常。

日側後,頭頂雲煙往西散開,天空逐漸露出光亮,雨點也小了很多,水珠順著櫻桃樹綠葉緩緩往下滴,「啪嗒啪嗒——」的聲音中,偶爾混著一道嚶嚶哭聲,「父親前兒好不容易才鬆口,答應擇日議親,突然鬧出這檔子事,你叫我怎麼辦......」

聲音哭哭啼啼,咬詞不清,卻又能清楚地傳到屏風後。

六尺餘高的屏風,繡的是平常山鳥圖,沙孔稀疏單薄透光,溢出裏側昏黃燈光,下雨天,屋內燃了一盞燈放在書案。燈芯火苗正旺,光線照上伏案人的側臉,是一張年輕的麵孔,麵色如玉,五官極為清雋,端坐於太師椅前,緋色裏衣外罩墨色圓領衫袍,寬大雲紋袖口垂吊到了梨花木案邊緣,手腕輕翻,指關節毫無波勤地握住筆桿。

「裴郎......」

燈下沉穩的筆峰終是一頓,滿篇流暢的筆跡中,赫然印出了一滴濃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