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現在的居委會主任,權利比從前大得多,管天管地,還管人家的飯碗。哪家有個待業青年,給不給飯吃由她定。她的家裏一天到晚不離人,這個求情,那個討好,胡胡嗦嗦,沒完沒了。再好的脾氣也會厭煩的,何況她的脾氣早已不好了。她說話專撿簡單的,難聽的,不怕人心裏不舒服。這回不舒服,下回不來了,她正好圖得一個安寧。偏偏人都生得賤,討了沒趣也不走,臉皮都是塗了漆的。

胡雅潔的臉皮也塗了漆,一麵刷牆,一麵往自己臉上塗漆。可惜她塗得太薄了,柳豔芝一句話,就說得她滿臉通紅,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她想起十年前,柳豔芝見了她,口口聲聲“胡老師”。她教過她的文化。那時,這位居委會主任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世事滄桑,人情冷暖,十年過去,變成了這樣。她不堪受這窩囊氣,為了自重,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走。

出了門,又悔恨不已。當初為什麼低三下四來幫她刷牆?事情做完了,又不告而別,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她真想當街哭一場,發誓永遠不求人。

奠謂聞其尚不聰明,他把這一切都看明白了,為了周曉琳,為了替胡雅潔鳴不平,他突然爆發出一股勇氣,要折回頭去找柳豔芝說一句話。

回到門口,他又膽怯了,自知不是幹這種事情的人。他猶猶豫豫,痛恨自己膽小,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似想把自己砸扁。正好柳豔芝開門出來,手上提著一個醬油瓶,抬頭一見聞其尚那失常的樣子,嚇得往後一縮,不小心把醬油瓶滑落在地下,摔碎了。意外的變故使聞其尚麻起了膽子,大跨兩步闖進門去,指著柳豔芝,臉暴青筋地說:

“哎,看不起我們九龍山的貧下中農?”

“這……這話從哪裏說起?”柳豔芝且說且退。

“周曉琳在我們那裏下放兩年,為什麼不作數?”

“誰講不作數?作數,作數。”柳豔芝嚇得臉發白,想起了九年前的皮肉之苦。

“你發不發那個……那個證?”

“發,發呀,不過……哎,同誌,你坐,請……”她哆哆嗦嗦地順手拖了一條沾滿石灰漿的凳子擺在屋中間,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凳子是不能坐的。

聞其尚無話,隻是眼睛冒火,象吞得下一個活人。

“請你們,請你們……”柳豔芝勉強扮著笑臉說,“你們那裏的貧下中農,哦,黨組織,寫一個證明來,就發留城證。”

聞其尚的猛勁已經過去了,自知不能在此久留,一轉身,出了屋,登登登地走了。

胡雅潔還在原地等他,見他滿臉通紅地走來,問他幹什麼去了,他不說。

家裏已擺好了酒菜,人一到便宣布開餐。聞其尚象木頭一樣,不知是怎樣坐下的,又不知吃了些什麼菜。心裏隻是在想:這個地方太可怕了,快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