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州位於燕國西北處,北外便是窮凶極惡的蠻人韃子,西部之外便是一望無跡的荒野之地,燕國的邊塞之地,也是燕國最為窮苦荒亂之地。每年雪災冬寒不必說,加上草原之外的野蠻韃子年年而來的掠劫搶燒,高大而古老的城池之中,空蕩清滌,牆壁之上亦斑駁陸離,城內駱駝比馬要多的多,剩下的人皆為老弱病殘。
大街之上最好的客棧亦找不到一碗白米飯,多為那一個個又黑又粗的糟糠餅,薑宜來了數日最好的隻能喝上一碗白米粥,反胃的嘔吐日勝於一日,凸出的腹部不僅不顯的胖,反而是越發的消瘦了。
多日的風餐露宿,亦將她曬黑了一層,那嫩嫩的皮膚都已經脫落,早已做好一切心理準備的薑宜對於這種日子依然忍不住想要歎息,坐在城門不遠處的客棧之內,她喝著極臭的酥油茶前身的黑色湯水,斜眼望著城門處,邊塞城門之上所有主要負責檢查的人通通都換成了慕容郎七的人,出城之人男的走一邊個個要解衣驗其身份。
婦人那邊更是層層把關,且擺了整整十個盆子,有異的就要洗手十次之後,再仔細檢查才可通過。薑宜低頭望著一雙被她估計塗黑的手,若是洗過十次之後手背之上那個烙印自然是暴露無疑的了,為什麼不放她離開?隻因她不經他同意?腦海之中那含著怒意的俊臉一閃而過。
若是再不離開,再過些時日她肚子一日大過一日,遲早瞞不住的。可是談何容易?已困了將近十日的薑宜眉宇之皺緊不曾鬆開。
“噫,那李大公子可是有送糧而來?”城門大開,街開一下子迎來了幾百之人,後麵拉著一車車的齊糧,薑宜不遠處的一遊俠語氣之中帶著幾分敬配。
“李大公子兩年如一日,燕尾州虧得有了他。”語氣之中帶著感激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是呀,燕國都不管我們死活,卻不想李公子如仁慈如救世觀音。”
李大公子?
波光隱動,薑宜隨勢望去,果真是齊國李家的旗號,望著那豪華的馬車,那如蓮似蘭高潔幹淨的少年出現在腦海之中,可是他來了?
是夜,探聽到了這次運糧之人正是李俊之時,薑宜在夜深人靜之時來到了李府之外,燕尾州的百姓之中對齊國的李家崇拜揚溢著的尊敬比燕國慕容家族有過之而無不及,想那李家也是有本事的,不過幾次運糧便借著運糧的機會施展種種手段,前後不到一年不僅在燕尾州站住了腳且使得這城池之中所有人的臣服。
當初運糧之人正是李俊之代父運來,如此說來這些事情便是他所為?那幹淨如蓮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手段,著實讓她吃了一驚,古人智慧從來不可小覷。
“誰?”坐於案前男子聲音微沉,黑白分明之中帶著銳利。那窗簾之外一個粗布黑衣婦人站在哪裏,臉色蒼白身形消瘦,皮膚曬得顯黃淡無光,隻有那嫵媚眸子深深的朝他凝望而來。
薑宜不躲不閃,正眼朝他望來,一別經年再見如隔世。
李俊之已束冠成年了,散袍坐於案前,眉宇之間含著上位者的威儀,長年奔波在外皮膚曬成健康麥色,目光之中含著鮮血洗禮過的銳利。當初那如蓮般幹淨的氣息脫落了,那如蘭般脆弱美好的模樣也轉換了,李俊之不僅是年歲上成年,而是身心皆成熟了。如此模樣的他讓人毫不懷疑燕尾州的種種手段是他一人所為。
“李郎。”窗外幻影幽幽的開口了,帶著一如當初的思念,從心口深出漫延而出的感覺,那個因悲苦到來而死去不再醒來的薑宜,此時竟牽引著身軀使得薑宜生出種種情緒。
或許當初彼此那最為天真無邪的歲月之中最美好的年華都無悔的給了對方,這遠比她與慕容郎七的結合要來得美麗珍貴吧。
“宜兒?”渾身一震,手中竹簡掉落而不自知,李俊之許久不曾出現過的失態,腳下木屐都不穿便飛快的朝窗邊跑來,隔著簾子兩雙顫抖而不敢伸出。這日夜相思的人兒可是幻影?這出現於眼前之人便是他的宜兒?
早在他還沒有來到燕國時,便收到了消息,薑宜逃離了慕容郎七,如今下落不明。這讓他壓在心底從不敢翻起的思念再一次的浮出了水麵,更讓他痛恨的想起自己當初是如何有無能為力,如何的懦弱不堪,睜睜的望著自己心尖上的人兒被人至眼前帶走,那是一種比國破家亡更讓人痛苦的仇恨,他即恨自己亦恨慕容郎七。
他卻聽到了宜兒離開了,宜兒離開了那慕容郎七,此行他便是有了要打聽薑宜消息下落的念想的,既然離開了,他便要將他的宜兒接回來,不能讓他的宜兒在外麵受苦,雖然還不是名譽上的家主,然而已經全手接過家主權力的他絕不會再如當初那樣毫無能力保護她,如今再無人可以幹涉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