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奴?”潤娘覺著這詞很是耳熟,隻想不起在哪裏聽見過:“聽阿哥說黑得跟炭一樣。”
知盛笑道:“我也是從前聽官人說過,‘昆侖奴發卷身黑體壯如牛,難得的是性情極平順,前朝時候倒是極多的,如今是難得一見了。’今朝早上咱們到了市集,見台子上站得滿滿的人都挑花了眼,突地我一眼瞥見角落裏縮著三個人,走近細細一瞧,可不就是官人說的昆侖奴麼,我便問那差役價錢,那差役聽了歡喜的了不得,說是連著幾日沒一個人問價錢的,既然要買也不開價,三個人十貫錢便罷了。我一聽,連忙付了錢,領著那三個人到澡堂洗了洗,又到陳衣鋪揀了幾套衣服換上,便趕著回來了,如今在圍屋裏候著呢。”
周慎也嚷道:“是啊阿嫂,他們真的比炭都黑呢。”
潤娘別著臉看著周慎,唉,這孩子算是徹底被自己禍害了,先前那穩重的小大人不見,如今成日裏瘋玩瘋笑的,有時都吵得潤娘腦瓜子疼,當下潤娘捏了捏他的小鼻頭,笑了笑道:“說得那麼稀罕,我瞧瞧去,到底怎麼個稀罕法。”說著牽了周慎往外去,魯媽忙取過丁香色大氅給她披上。
一群人忽的進到圍房的倒座裏,把那三個正在烤火的昆侖奴嚇了好大一跳,趕忙的縮到牆角去了,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恐懼的望著他們。潤娘他們也是一臉的驚訝,周慎“噌”一下就躲到了潤娘身後,而潤早已是目瞪口呆,這,這,這不就是黑人麼!看他們的樣子也不過才十來歲,怎麼會被拐賣到這裏來的。
潤娘嚐試著接近他們,小聲的問道:“What’syouname?”
三個孩子依舊沒反映,隻是驚恐的望著她,潤娘不由在心裏罵自己腦殘,這會的黑人怎麼可能聽得懂英文!
“還不過來給娘子見禮!”伴著知盛的一聲低喝,三個孩子哆哆嗦嗦的跪倒磕頭。
“他,他,他,他們聽得懂咱們的話?”潤娘震驚到無以複加,天啊,這是甚麼世道!
“我向差役打聽了,這些年咱們同契丹軍小有交鋒,他們就是那會被捉來的,在軍營裏呆了幾年,因偷跑被捉就送到大獄裏了,恰好開市,便拉了他們來賣。”
潤娘聽了很是唏噓,這才幾歲的孩子啊,竟受了那麼多的苦難,當下暖聲說道:“來了這裏就不用怕,往後這裏也算是你們的家了。魯媽,叫華嬸多下點疙瘩湯,湯裏多放點肉。”又吩咐易嫂子同知芳道:“你們趕緊給他們做兩套棉衣出來,這大冬天的。”說到此處,看著兀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三個孩子,不由紅了眼眶,向知盛道:“這屋子從不見日頭的,怎麼能住人,你換了衣裳同大奎並貴大哥,把你爹娘的東西搬到內院的西廂去,那屋子空著也白空著,昨日我就讓易嫂子和秋禾收拾了出來。至於你姐姐姐夫,你姐姐昨日就看中了後罩房的一間屋子。從今朝起,這圍房的正房就給你跟大奎住,他們三個就住你們的屋子。”
知盛猶疑道:“這合適麼?”
潤娘眼一瞪:“甚麼合不合適的,你且先去換衣服。”說完她不由打了個寒噤,這屋子還真不是一般的陰冷。
知盛他們換過衣服,吃了熱湯,便忙乎了起來,華叔聽了這樣的安排,原還想勸一勸的,自己想了一回,也不是甚麼違了大規矩的事,也就默認了。
潤娘領著周慎在屋子裏練字,魯媽抹著眼睛走了進來:“真是可憐見,一大海碗滾燙的疙瘩湯,他們跟喝水似的眨眼的功夫就倒下去了,哪裏就餓得這麼狠了。”
潤娘也歎道:“誰說不是呢,真真是可憐的。幸好到了咱們家裏,往後總是吃得飽穿得暖的。”
知芳正拿了布料子進來:“那也是娘子心善,有幾個人像娘子般,給吃的給穿的。”
潤娘扯過知芳手上的料子,摸了摸,問道:“這是甚麼的?”
“粗葛布,是知盛捎回來的,他倒是細心,這一回因買人剩了許多錢,便買了好些年下要用的東西回來,這倒好省得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