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澤慢慢坐直身子,冷靜開口,然而那桌下手指的微微顫抖還是泄露了他的緊張與激動:“這麼說來,楚家的廠子……”
藤堂川井微微勾唇,勾出一道很詭異的弧度,片刻後卻爽快道:“我不要了。”
外頭的風漸漸小了,隻留下“嗚嗚”的餘音繞梁。
仿佛心裏某根弦終於斷了,心放回了原處,沈清澤暗自舒了口氣,拚命壓抑內心的起伏激動。
金廣進的聲音卻驚慌地響起來:“藤堂先生,您……您怎可這般出爾反爾?我……我……”藤堂川井淡淡道:“金先生,當初我們立下過字據麼?我改變主意不可以麼?作為商人,當然是以自身的利益為重。孰輕孰重,我自有掂量。”金廣進原本就細小的眼驚慌地睜大,嘴角蠕動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那……那陸曼呢?你想……”
“夠了!”藤堂川井厲聲喝住,斜睨了金廣進一眼,“我做什麼決定還需要你過問麼!”金廣進被這麼一喝,哆哆地不敢再開口。
沈清澤倒是將“陸曼”這兩個字聽得清楚,立即了然。他輕蔑笑了笑,瞥了一眼呆呆坐在椅子上不動彈的金廣進,想到,原是這等戲碼。
藤堂川井起身一一同**易士、霍姆斯和史家父女握手,霍姆斯友好地拍拍藤堂川井的肩,笑道:“願不久的將來我們合作愉快。”藤堂川井亦是微笑致意。
沈清澤抓起跟前的杯子就是猛灌。涼了的水灌進喉嚨裏,增添一份真實感。再怎麼壓抑,那份喜上眉梢卻是真真切切,如何也掩飾不了。
他在心中默默想,幽芷,這件事終於辦成了。
幽芷,你會喜歡的。
沈清澤一出來就直奔楚家,楚卓良是曉得今天的商談的,正在書房裏來回踱步,焦慮不安地等著結果。一聽傭人報姑爺來了,忙迫不及待地迎出去。
沈清澤步伐輕快,麵露喜色,楚卓良遠遠地便望見他這番喜上眉梢的模樣,心下登時了然,眉眼也舒展開來。還不曾看清他的臉,便已聽見他的聲音高高傳來:“爸!”
楚卓良也露出久違的笑容,握住沈清澤的手。沈清澤難得的開懷:“爸,廠子保住了!”縱是已猜到結果,親耳聽到時還是掩不住的激動。楚卓良雙手微微顫抖:“保住了?”沈清澤點點頭道:“是,藤堂川井自己主動放棄了。”
楚卓良心裏懸了很久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清晰地聽見了回響。他好半晌說不出話來,隻是用力地握住沈清澤的手。沈清澤自然明白他此刻的心情,經營了大半生的廠子,早已融為自己的寶貝,失而複得,怎樣的無法言喻。
過了良久,終於啟唇:“好孩子,謝謝,謝謝。”他說得不高,但沈清澤聽得明了,輕輕笑了笑,拍拍楚卓良的手道:“爸,一家人,何必見外。”楚卓良的眼竟似被水洗過一般,喃喃道:“是啊,一家人。”
不遠處忽然傳來驚喜的聲音:“妹夫來了麼?”沈清澤轉過身,正是幽蘭同楚太太攜手而來。沈清澤朗聲道:“是啊,姊,廠子保住了,不用再愁了。”
幽蘭已按捺不住雀躍地小跑到沈清澤跟前,笑逐言開:“真的麼?真的保住了?太好了!”楚太太也走到了沈清澤身後,笑容滿麵道:“賢婿啊,真是太謝謝你了。芷兒有你這樣的丈夫,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啊!”沈清澤倒有些不自在起來,笑笑:“哪裏要如此生疏呢……”
旁邊已有話插過來:“其實呀,隻是有人舍不得佳人擔憂垂淚而已,”幽蘭邊揶揄邊轉向沈清澤,“妹夫你說是不是?”楚太太笑嗔道:“你這丫頭,怎麼能這麼說話!”幽蘭隻是喜笑顏開地跑開,大聲招呼道:“張媽,快倒些茶水來!要上好的碧螺春!”
剛在客廳裏坐定,便聽見一個尖銳的聲兒響起來,老遠就傳過來:“呦,姑爺來了呀!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兒!”幽蘭撇了撇嘴,低聲輕蔑道:“就她嘴碎!”沈清澤站起身來道:“不曾向三太太問好是晚輩的不敬。”
三姨太眉開眼笑,身腰直扭:“哪裏哪裏,姑爺可是咱家的大恩人,我怎麼敢當。”說著推推牽著的世灃道:“快喚姊夫呀,你這孩子,怎麼一點眼力見識都沒有!”又抬頭滿臉堆笑道:“姑爺,我這呆兒子,就是不上台麵,還望您海涵!”沈清澤淡淡道:“小孩子,何必計較。”
楚世灃走到他跟前,十歲的孩子還不到沈清澤的腰,一雙眼烏亮圓溜,有些怯生生道:“姊夫好。”沈清澤微微彎身摸摸他的頭,少有的親切道:“叫世灃麼?真聽話。”三姨太一聽登時喜笑顏開,掩笑道:“還不是托您的福!世灃,還不快謝謝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