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耀邦風範
這裏寫的不是胡耀邦同誌風範的全部，而是我和他同廳開會9天，所看到的他風範的“冰山一角”。
那是1979年3月16日，根據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河北形勢發展的需要，經中央決定，在北京召開了河北彙報會議。會議就從這一天開始了。中央委托李先念副主席和胡耀邦同誌以及王任重、餘秋裏、宋任窮、馬國瑞等同誌出席並主持了會議。河北省委第一書記劉子厚同誌及大部分省委書記、常委出席了會議。我是會議的紀錄人員之一。開會的方式是由河北的同誌就當前省內形勢和落實政策等方麵的工作分專題彙報，中央領導同誌中間插話和在彙報後發言，最後形成會議紀要，經中央審批後由河北省委貫徹執行。黨中央充分肯定了這次會議開得很有必要，開得很好，很成功。
這次彙報會開了13天，到3月30日結束。胡耀邦同誌先後出席了9次。當時他在中央身兼中央秘書長、組織部長、宣傳部長等數職，日理萬機，有時華國鋒主席召他，他欠身就走，把事辦完又立刻重返會場。足見他對這次會議重視的程度。耀邦同誌作風樸實，平易近人。他身穿一套已經很陳舊的灰色中山服裝，腳踏一雙黑色布鞋，身材細瘦，行動敏捷，兩眼炯炯有神。在會議開始時，他手持一份河北參加會議人員名單，逐個點名相識。最後點名問到了我是什麼職務，哪個地方的人，我恭敬地作了回答，他風趣地說：“玉田縣，田裏出產玉石，好地方呀。”又問“年齡”，我回答後，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他待人親切的態度和平和的簡短話語，使我原本緊張的心情，很快緩解下來。而令我感觸最深的是他在出席9天的會議上聽取彙報時和彙報後經過深思熟慮作出的插話和談話，充滿著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是解決河北問題的寶貴武器。我從中受到的教益是終生難忘的。
一、胡耀邦同誌不斷提醒大家，在糾正“左”的錯誤時要防止再犯“左”的錯誤。當有的同誌彙報到一些壞人製造了邱縣抓國民黨大冤案，後果嚴重、民憤極大時，耀邦同誌插話說：“一個也不能殺，殺了可不得了。”又說：“中央要表個態，將製造假案、冤案的首要分子開除黨籍、公職、判幾年也就夠了，一個不要殺。由中央批準對幾個人判幾年徒刑，勞動改造。”“請王夫同誌（最高法院的負責人）考慮一下，抓10個不行，15個行不行，15個不行，20個行不行？”“有的開除黨籍，有的下放勞動。”“那個公社書記向被害群眾賠禮道歉，給他們擔水。要推廣他的經驗，對人民內部矛盾不采取這個辦法不行。涉及多少人哪！全國有3500萬到5千萬人需要落實政策。”“內蒙17萬黨員，打成‘內人黨’的有34萬人。”
當他聽到有人彙報中提“要完滿解決”時，耀邦同誌插話說：“你講一講這個問題得到完滿解決，怎麼辦好？究竟抓多少人好？怎麼叫完滿解決？邱縣問題解決不夠完滿，再抓幾條就算完滿解決了？”
當宋任窮同誌講到“對首惡分子在沒有結論前不要急於處理”時，耀邦同誌說：“5月份要開‘人大’，通過一個法律叫刑法，在刑法公布以前，把落實幹部政策，冤假錯案處理完畢。有些群眾怨我們催得太快，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快一點解決冤假錯案，使全黨全民族很快團結起來，中央催得緊一點是正確的，總的是加緊搞，不僅邱縣抓緊搞，全省也要加緊搞。”
二、胡耀邦同誌殷切希望共產主義者要有廣闊胸懷，克服小生產者狹隘意識，講團結。他說：“1966年到1976年十年創傷，需要十年彌合。創傷，中華民族千瘡百孔，一定要想辦法愈合。不然怎麼團結？這是大問題，戰略問題。要安定團結，共產主義者要有寬闊的胸懷，小生產者胸襟狹窄，好記仇。要胸懷全局，放眼世界。咱們總理（周恩來）了不起，許多擔子，他擔起來了。以牙還牙，對敵人可以，對同誌不行。對出現的問題，上麵要承擔責任。
我們的幹部特別是高級幹部要承擔責任，要有無產階級胸懷。”他說：“黨內幹部講團結，這是領導藝術，是學問，是大學問。搞團結不能單靠個人願望，還要有許多辦法。包括犧牲自己的意見，吃點虧，善於妥協，不要怕麻煩。講團結的方法，團結大多數是一種氣派，一種氣量，一種氣概。團結搞好了，大家才能幹好，領導上要學習這個學問。”
三、胡耀邦同誌要求大家關心犯錯誤的幹部，要學會區別對待，不要輕易上綱上線。在彙報中有人提出“風派”、“震派”時，耀邦同誌說：“報紙上宣傳的‘風派’、‘震派’，這是指分析一個人的思想狀況，不要給人輕易戴這樣的帽子。要把分析思想狀態使用的語言與組織處理、戴帽子分開。關於在真理標準的討論中，有的人在這個問題上犯了錯誤，要允許犯錯誤，不能因此給人家戴上‘凡是’的帽子。十幾年來黨內鬥爭簡單化，把思想上的缺點說成錯誤，戴上帽子，一個缺點，一個傾向，一個錯誤，不能輕易上綱上線，這些界限是很分明的。”他在彙報會議上先後提出河北五位在“文革”中犯過錯誤的幹部的名字，他建議劉子厚同誌和省委派人同他們麵對麵地做思想工作，或了解他們現在的狀況，或聽取幹部群眾對他們的反映和評價，等等。並要求對他們要分析，不要肯定一切，也不要否定一切。不要對本人搞逼供信，對他們的家屬子女不要歧視。對此，要經常打打招呼。他還詳細詢問一個地區造反派頭頭的情況，說：“他錯誤大不大？錯誤嚴重的也要區別一下，認識錯誤態度好的和認識錯誤態度不好的要區別。”
四、胡耀邦同誌啟示大家，在思想方法上，對兩個方麵都要照顧到，既要說夠又不過頭。他說：“我覺得會議紀要上應該講的大問題是講夠了。要回過來想一想，講過頭了沒有？該講的講了，有沒有講過頭的東西，這兩個方麵是應該把握的。我想該講的講了，沒有講過頭的，文件同廣大幹部見麵，百分之七十、八十是滿意的。有些同誌可能說沒講夠，有些同誌說講過頭了，再冷靜考慮一下。過頭的我們要負責，該講的話沒有講也要負責。如已照顧到了這兩個方麵，說明我們考慮得穩妥。”
082.澄清塵埃
1980-1981年間，省委決定讓我分管省委信訪辦公室的工作。
當時，正值在中央的委托下，胡耀邦同誌領導全國各級黨組織大刀闊斧地落實有關“人”的政策。不僅有效地解決了共和國成立以來曆次政治運動中造成的冤假錯案問題，而且對共和國成立以前的某些曆史階段由於“左”的政策的影響，一些受到錯誤處理的幹部也得到糾正，特別是對於因此而犧牲、沉冤多年的同誌得到了平反昭雪。影響麵更為廣泛的還有在土地改革中錯劃了地主、富農成分或者在新中國成立後一些政治運動中錯升為地主、富農成份的問題也得到了解決。這就大大加快了河北省落實政策的步伐，極大地振奮了民心、黨心。我在全省信訪第一線工作，直接感受到落實政策的方方麵麵。在當時的曆史時空中，真有“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裏埃”之勢。
階級成分，在那個曆史階段裏對於每一個人都是極端重要的問題，不僅直接關係著本人的現實生活和工作、前途，而且嚴重影響著後代。比如，本人出身為地主階級的，他的子女就不能參軍、不能入黨、不能參加高考、不能當幹部。雖然黨的政策規定“有成份論，不唯成份論，重在政治表現”這三句話，但執行起來，解決、處理具體問題時，常常是“有成份論”當家，階級成份一票否決。
階級成分不僅關乎到本人而且關係到第二代、第三代人的命運。所以，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為自己階級成分問題而上訪的人很多。這時，胡耀邦站在北京中華門口振臂一呼：“錯劃的地、富成分，可以糾正！”這一呼，反映了民心，代表了民意，於是在960萬平方公裏的中國大地上立即引起強烈的反響，博得了10億人民的喝彩。
當時統計手段落後，我手裏沒有全國和全省糾正錯劃地主、富農階級成分的綜合數字。隻有幾個縣的數字。如昌黎縣，在土改時，全縣有5萬戶，28萬人，劃分地、富成分的4909戶，占全縣總戶數的近10%。在落實政策中，縣委把糾正錯劃階級成分問題作為工作重點，第一步就糾正了土改時錯劃地主、富農成分1676戶，對新中國成立後曆次運動中錯升的346戶地、富成分也都降了下來。廊坊地區，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受理階級成分的申訴共15300戶，解決了13500戶，占申訴戶的88.8%，土改中錯劃和土改後上升的地、富階級成份基本得到糾正。不久中央根據新時期的曆史特點，又作出了一個更大的決策，就是在人事表格中幹脆取消了多年沿用的階級成分欄目的填寫，創造了全社會的寬鬆環境。
那些被糾正了錯劃階級成分的戶，放下了多年的政治包袱，輕鬆積極地投入社會主義建設。僅據大城縣統計，改變階級成分後，被選入生產大隊領導班子的9人，當生產隊長的194人，當民兵排長65人，當生產隊會計、保管員的160人，加入團組織的37人，應征入伍的2人，考入大學的9人，被選為勞動模範的156人，擔任大隊副業負責人、業務員、代銷員的267人。唐山市東礦區日本僑民田口安子為其養女的錯劃階級成份等幾個問題給市委寫信申訴，市委第一書記楊遠同誌作了批示，開灤礦務局、市公安局、市外事辦公室、市信訪處聯合會商，分頭做工作，使她申訴的問題得到了圓滿解決。田口安子回國探親時，特意從日本崗山縣玉野市給市信訪處寫來感謝信，說：“出於中日友好，同情我的處境，照顧在華日僑，使我夙願得償，年老有靠，十分幸福，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為此奉函表示衷心謝意。”與此同時，她還給養女寫來家信，教育女兒好好工作，報答黨的關懷。
083.一起積案
1981年6月初，省信訪辦公室受理了一起長達14年之久的傅啟貴案，在領導批示後，省信訪辦公室派人結合地、縣工作組經過20餘天深入細致的工作，終於解決了此案，做到了本人、群眾、領導三滿意。省信訪辦公室是怎樣協同有關單位，經過多次波折，而最終解決此案的呢？
傅啟貴是磁縣杜村公社杏園大隊赤腳醫生。1967年2月被打成“反軍派壞頭頭”，全家財物被抄，8間房屋被沒收。1975年，縣、社、隊辦案組的同誌同意把沒收的房產退還給他，但由於社隊部分幹部受“左”的思想影響，隻退給了傅5間房，而被拆掉的另3間房和被抄財物等均未解決。1978年12月，社隊幹部又以其父在“四清”時有貪汙問題，按“四清”兌現物資對待，將已退5間房收歸大隊，並把傅家10口人趕出門外。1980年5月，中央、省、地、縣、社調查組提出“三條意見”：把現有5間房退給傅，恢複傅的赤腳醫生工作，其他款物和被拆的3間房，按政策解決。
黨支部根據以上“三條意見”，提出了五條具體落實措施，但怕承擔責任，將材料上報公社。開始公社不表態，大隊便不落實。經傅啟貴多次上訪，公社書記才簽了“同意大隊意見”。大隊黨支部認為，隻簽字不蓋章，不能生效，致使傅再次上訪。1981年元月，大隊黨支部因公社未正式批準，就擅自宣布：中央等五級調查組的“三條意見”無效。經省、地、縣同誌分析，一致認為：傅的問題久拖不決，阻力在社、隊兩級，主要責任在公社主要領導身上。
為做好公社黨委主要成員的思想工作，省信訪辦公室的幹部和地、縣工作組首先聽取了公社黨委書記的彙報。他說：這一案不落實的原因是大隊支部成員認識不一致，性質定不下來，不好處理：
有的認為應按“四清”兌現對待，有的認為應按“文革”抄家解決。如按“四清”兌現處理，怕產生連鎖反應，如按“文革”抄家解決，怕助長派性，分高低，論輸贏，影響團結。他還推卸責任說：幾次處理都是縣裏搞的，縣可派工作組直接調查，公社不幹涉。傅的問題，我不知道。聽後，縣委一位書記在反複做思想工作後嚴肅指出：在公社會議上，我親自對你講，公社要研究一下，抓緊時間把傅啟貴的問題落實下來，並把落實的情況報到縣裏，如果落實不了，也要把原因報來。至今已一個多月了，還沒報結果。你根本就沒抓，過去對傅的問題久拖不決，公社應負主要責任，如今後仍拖著不辦，就要追究個人責任。最後公社書記表示：在這次落實傅的問題上，我們一定按照黨的有關政策，妥善處理他的問題。
杏園大隊18名支部委員，對傅啟貴的問題持六種處理意見。
為使大家的意見統一到黨的政策上來，加快落實速度，經研究確定，支部推選出持不同意見的三名代表參加工作組，共同落實傅的問題。針對個別代表的錯誤認識，采取了先務虛後務實的工作方法，通過集體講、個別談，會上會下相結合，反複強調落實黨的政策的重大意義，共產黨員不能計較個人恩怨，要做團結一致向前看的模範；研究問題時要以黨的政策為準繩，要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對應退還的物資堅持有原物的退原物，沒原物的要合理作價。
經過大量的思想教育工作後，支部一班人的認識進一步提高。大隊黨支部書記表示：過去，因為沒有做好工作，給各級領導機關添了麻煩，我有責任，我作檢查。這次一定把傅的問題落實好，不辜負各級領導的希望。之後，我們對傅啟貴尚未落實的問題，作出了三條處理意見：1.傅啟貴的8間房子，仍以土改時土地房產證為準，1980年5月前曆次處理手續材料，均予以作廢。2.對傅啟貴被拆掉的3間房和被處理的財產及現款等，補給傅1400元，作一次性解決。3.上述意見於7月5日前，全部落實兌現。問題得到解決後，傅在回訪信中寫道：我上訪多年的問題得到解決了，我要以實際行動感謝黨，感謝各級黨委對我一家的關懷。
084.鬥爭之源
1964年6月我被調進省委機關工作開始就略有耳聞河北省委內部有路線鬥爭之說。“文化大革命”過程中，河北省委兩條路線鬥爭之說成為當時政治生活中的主旋律，從省直到地、市的廣大幹部中似乎都以這個路線鬥爭為標準站隊畫線，一部分人被劃入以劉子厚為代表的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而得到信任和重用；一部分人被劃入以林鐵為代表的修正主義、資本主義路線，而受到排斥和壓抑。這樣的源頭在哪裏，應該怎樣認識呢？我以為，這與黨中央有密切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