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德才兼備
我參加工作的第一個單位是張家口市第二中學，校長叫劉宏聲。他對我們8位通縣師範、通縣女師和張家口女師畢業的學生到這個中學任教十分重視和珍愛，同時對我們的要求也很嚴。學校專門舉行了歡迎會，他發表了長篇講話，還親自到教室聽我們講課，聽後提出改進意見。在我登上教師的講台不到半年，他推薦我參加市中蘇友協和市文聯共同舉辦的蘇聯文學講座，我講了蘇聯著名小說《海鷗》，受到了鍛煉。有一次商店業務人員到二中推銷將要到期的豬肉罐頭，我買了6盒，劉校長看到說:“你很能花錢嗬！”我聽後立即退回去了3盒。1955年開展內部肅反運動中，我比較好地完成了領導分配給我的工作任務，受到他的賞識。1956年新春伊始，上級領導要求從二中抽調一名在理論上有培養前途的青年教師到河北省委黨校離職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學習結業後調到新成立的河北省中學教師進修學院張家口分院任教，二中推薦了我。在黨支部為我舉行的小型歡送會上，劉校長說:“一個黨員要幹好黨分配給的工作任務，一個要有才，一個要有德。才是做好工作的本錢，德是做好工作的動力，缺一不可，但兩者相比德更重要。”我依依不舍地說:“我這一走，劉校長就不管我了麼？”他說:“你到哪個單位都有黨的組織，都會有人管的，可能比我管得還好。”他還重提我在肅反運動中的表現，鼓勵我“你政治上堅強可靠，值得信賴”。
109.一字之師
記得大文學家郭沫若寫的《屈原》劇本中有嬋娟罵宋玉的一句台詞:“宋玉你是沒有骨氣的文人！”在排練時，劇作者郭沫若覺得這話不夠味，建議加上“無恥的”三個字。正在旁邊化妝的一個演員隨口說:“‘你是’不如改為‘你這’，‘你這沒有骨氣的文人！’
那就夠味了。”郭沫若聽後非常高興，說改得好，稱讚她為自己的“一字之師”。我也遇到過這種情況。
《張家口日報》是張家口地委的機關報，為了保障這張報紙的嚴肅性和政治質量，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曾規定在報紙清樣打印出來後，先送地委常委、宣傳部長張惠生審閱簽字後才能付印分發。有一次報社采用了我寫的題為《正確對待困難》的一篇思想評論稿件，張部長在審閱清樣時經過考慮將這篇稿子的標題前5個字刪掉，加上一個“釋”字，成為《釋難》，為這篇稿子大增光彩。
事後報社的編輯把這個情況告訴我了，我從內心欽佩張部長的文筆之妙。後來，報社又采用我寫的一篇題為《動機和效果》的思想評論稿件，張部長在審閱清樣時把此題改為《動機和效果是統一的》。
這時，胡開明副省長改任張家口地委第一書記不久，看到這篇稿子後對張惠生部長說:“這篇文章的內容還可以，但標題不妥，在社會上動機和效果不一致的事多得很，‘好心辦壞事’這話不就是講動機和效果並不完全一致嗎？”張部長眼前一亮忙說:“標題原來不是這樣的，是我看清樣時給改錯啦。”然後向我通報了胡書記提的意見，並說:“我改錯了，對不起你嗬。”我忙說:“您不必道歉，您給改的《釋難》多精彩呀，您是我的一字之師，我得感謝您。”
平時很嚴肅的張部長於是輕鬆地哈哈一笑。
110.南風可貴
在階級鬥爭的弦繃得很緊的年代，遇到一個善於體貼人、關懷人的領導，就像炎熱的陽光下頭上戴一頂草帽，寒冷的嚴冬裏身上穿一件皮襖，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我到張家口市委宣傳部理論研究室遇上那裏的一位副主任臧三戈就有這樣的感覺。那裏的幹部都說他“有人情味”，“遇事能讓人過得去”。他平時愛說的話是“沒那麼嚴重”。比如，有的同誌說家庭出身不太好的幹部受了家庭的壞影響產生什麼壞毛病，他就說“沒那麼嚴重”;有的同誌在會議發言中一不小心說了錯話，於是，就有人說他有什麼壞思想，三戈同誌會解釋“沒那麼嚴重”;有的人校對一個印刷材料，由於粗心出了錯字，別人說他不負責任，三戈同誌卻看得較淡，也說“沒那麼嚴重”;有的幹部偶爾上班遲了到或因故曠了工，別人批評他違反紀律如何如何，三戈同誌也說“沒那麼嚴重”。三戈同誌的“沒那麼嚴重”包含三層意思:①這樣做是有問題;②但若為此上綱上線太高，說得那麼嚴重，不符合實際;③要采取溫和說服的辦法幫助他解決問題，千萬不要當成階級敵人聲色俱厲地批鬥。所以在他負責的那部分工作中，大家總是平平和和，心情舒暢地工作。
我在臧三戈手下工作過好幾年，我體會到他的“人文關懷”體現在我和其他幹部身上有這麼幾點:①他除了關心屬下的工作完成情況外，還同樣關心屬下的生活，如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生息繁衍等;②對屬下的缺點錯誤善於做具體分析，如當時的情況、發生發展過程、主客觀原因，都搞明白了再下結論，避免了偏頗;③對屬下態度和善，沒有官架子，工作有輕有重，步調有緊有鬆，但心情是舒暢的。寫到這裏，我想起法國作家拉封丹一則寓言:北風和南風比賽:看誰能把一個人身上的大衣脫掉。北風首先放展威力。
行人為了抵禦北風的侵襲把大衣裹得緊緊的。南風則徐徐吹動，頓時風和日暖，行人隻覺得春溫身上，始而解開紐扣，繼而脫掉大衣。我和不少同誌都感到，在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階級鬥爭的北風吹得很緊的時候，臧三戈同誌就像那股南風，使人感到“春溫身上”。
在省社會科學院臧三戈任副院長兼《河北學刊》的總編輯。我調到《河北學刊》任職，他又成了我的上級。他對我們的工作十分關懷。針對我過去沒做過期刊編輯工作的情況，他先同我聊起編輯工作的重要性。他說黨的領導人開始鬧革命，都是先抓報刊工作，馬克思當過《萊茵報》的主編，陳獨秀當過《新青年》的主編，毛主席當過《湘江評論》的主編。他們都是通過自己主編的報刊來傳播馬克思主義真理，從而宣傳群眾，組織群眾，發動群眾。《河北學刊》是經河北省委批準創辦的全省唯一的哲學社會科學的綜合性學術期刊，其意義重大，任重道遠，院領導對此寄予很大希望。他委托我很快把刊物抓起來。我考慮對這項工作我還生疏，來得突然，希望領導給一個軟著陸的機會，先到省委黨校學習半年，轉換了思想，有了必要的準備，再去上陣，容易辦好。他很理解我的想法，批準了我上黨校學習的要求。學習回來後，由於這項新工作困難較多，有時難免出現急躁，他總是以寬容的態度對待，親切地加以說服，幫助我渡過初期遇到的困難。
建院初期，有一名科研人員叫艾鳳友，由於一時神經不正常，在省醫院住院夜裏跳窗戶，被地上的碎玻璃紮破動脈血管失血過多死亡。臧三戈作為副院長本來沒有直接責任，但他悲痛不已，自責對屬下關懷不夠。他說:“如果較早地同他接觸，有針對性地加以關懷，悲劇不會發生。”一些單位下屬因疾病或事故而去世，單位領導也心懷悲痛。但是我尚未見過像臧三戈這樣一連好幾天痛哭不止。這種關心下屬如此深厚的情義，感動了全院許多同仁。
111.將軍風采
保定地區是河北省“文化大革命”重災區，由於“四人幫”和陳伯達的破壞，給保定人民帶來嚴重災難。“文革”中武鬥嚴重，有許多大小槍支和彈藥通過各種形式流落到民間。成為影響社會安定的重要因素。粉碎“四人幫”後，中央指示北京軍區、保定駐軍和河北省委組成收槍領導小組，采取有力措施，限期把散落保定地區民間的槍支收繳完畢。為了加強領導，特派北京軍區政委秦基偉中將（1988年晉升為上將）參加領導和主持收槍工作。
收槍領導小組進駐保定後，住在當地駐軍軍部辦公。領導小組成員和部分師廳級以上職務的幹部在軍部小餐廳一張十人座位的圓桌上用餐。秦基偉政委雖然身居要職，軍務很忙，但是他排除與收槍無關工作的幹擾，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地忙於收槍工作。在半個多月的時間內，他幾乎一日三餐都在這小餐廳吃飯。因為，我對秦政委在革命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中的顯赫戰績早有所知，懷有深厚的崇敬之情，我感到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同他坐在一張餐桌上用飯實在難得，便利用這個寶貴時間細心地加以觀察。
秦基偉政委嚴以自律，講究軍容風紀。餐廳是個可以自由散漫一點的地方。他從外邊走進餐廳，都是禮貌莊重。他高大魁梧的身材，略顯黑紅色的臉龐，相貌端正，穿著一身黃綠色的軍服，裏麵套著白色襯衣，頭上的軍帽戴得端端正正。進了餐廳後把外衣帽子脫下掛在衣架上。他說話略帶江南口音，聲音洪亮而親切，同已到的劉子厚同誌等人員打招呼。用餐過程中，他說話不多，餐後將服裝軍帽穿戴整齊，讓警衛員檢查有沒有漏扣的紐扣。然後才走出餐廳。在用餐前後還這樣講究軍容風紀，我以為這可能與頭一次同陌生人見麵有關，彼此熟悉了可能就不會再這樣嚴格了。其實以後仍天天如此。原來這是他嚴格要求自己已形成了習慣。
之後，同一起吃飯的人慢慢熟悉了，飯前飯後和用餐過程之中，他說話逐漸多了起來，但是他同大家談話問話的內容，都是生活之事，一句也不涉及工作。比如保定收槍的準備工作。這是當時他考慮的中心問題，也是他每天都抓的重要工作，他在餐桌上卻一句不露。有一次餐廳管理人員請示秦政委第二天想吃點什麼，秦政委說:“子厚同誌你想吃點什麼？”子厚同誌說:“就這樣，已經挺好啦。”大約在半個月以後，有一天，一日三餐秦政委和軍隊的幾位同誌沒來餐廳用飯。第二天上午召開收槍領導小組會議。秦政委在會上說:“子厚同誌，昨天我們從早上4時開始到晚上9時結束，保定地區21個縣加上保定市‘文革’中流落到群眾中的槍支彈藥全部收繳完畢，待請有關部門查點登記後一並處理。我的戲唱完了，下一出是‘大團結’，你是主角啦。”接著他指示駐軍一位副軍長彙報了所收武器彈藥的具體數字。後來，駐軍的一位同誌告訴我，為了把收槍的工作一炮打響，這近半個月的時間內秦政委組織軍隊幹部和地方幹部一起進行仔細偵查，摸清了各縣、鄉、村槍支藏匿的具體地點，向當地幹部和群眾宣傳中央布告，並對群眾組織的頭頭做好思想工作。一天早上對保定市和21個縣290個據點，參加收槍的24000名官兵同時突然出動，僅用一天時間就收繳各種長短槍1000多支，初戰得勝，幹得多麼幹脆利落。
一天，秦政委手中拿著新華社記者寫的關於保定地區當前形勢的新聞報道稿，誠懇地征求蔡音和我的意見。我倆建議將稿件上寫的“‘四人幫’對一派頭頭說‘我支持你們’;對另一派頭頭說‘你們的大方向是正確的，對的’”這句話，考慮到秦政委經常講的口徑改成“‘四人幫’表麵上對兩派都批評幾句，但是背後卻對一派頭頭說‘你們的大方向是對的。’”秦政委聽後把這個意見記在稿件的邊角處。他說:“這樣一改不如原來有力量了。”他又同寫稿的記者商量一番，記者不同意這樣改，怕引出支一派壓一派的誤會。
他又同劉子厚商量怎麼改好。在場的蔡音和我商量了一下，建議這段可以用減法，全部刪掉。兩位老領導笑了笑，都表示讚成這個意見。秦政委當時已63歲了，身居高位，為了一點文字改動而跑上跑下反複商討，其平易近人的態度和認真負責的精神，深深地感動了我。
在一年的國慶節，天安門廣場舉行大閱兵。秦基偉已任北京軍區司令員、擔任閱兵總指揮官，他站在總指揮的敞篷汽車上，向站在閱兵車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軍事委員會主席，我們敬愛的偉人鄧小平同誌立正敬禮報告:“主席同誌，閱兵工作已準備完畢，請您檢閱！”我看到這動人心魄的莊嚴場麵，立刻聯想到他在幾年前領導保定收槍工作的情景，百感交集，一股幸福的熱流由衷而生。
112.記憶奇才
在保定地區收槍的工作中，我結識了北京軍區副政委吳岱。他是保定地區參加支左的一位軍隊領導同誌。此人是個矮胖子，喜歡交際，談話幽默。工作接觸多了，了解到他有驚人的記憶力。據他的下屬介紹，在革命戰爭和抗美援朝時期，他在團、師工作，包裏裝著地圖，部隊行軍休息時，他打開地圖察看，當時部隊所在地點，部隊前進的方向、路況、河流、橋梁，路兩邊的山峰、山坡、土崗、樹林，路岔口、村莊等等，領導一問，他能當即準確地回答出來。如果部隊計劃打伏擊，他能指出最佳的埋伏地點。部隊首長讚譽他是“活地圖”。他參加支左工作以後，不僅把保定地區的市、地、縣、鄉、村名記得清清楚楚，而且對這些地方、單位各級領導的名字張口說出，準確無誤。有一次他聽取幾位縣領導彙報，彙報中提到一個人的姓名，他便在地圖上找這個人所在的縣名、公社名和村名，在地圖上畫個記號，這個人的姓名和相關情況就記在他腦子裏了，三年之內不會忘記。如果有人提到他曾經記過的人名，他馬上就能說出這個人屬於哪個縣、公社和生產大隊的名字。有位同誌介紹，自他參加支左工作以來，就用這方式記在他腦子裏的地方幹部和群眾的名字有上千個，誰需要查問，他立即就能回答出來。
他曾問過我的基本情況，我便詳細地告訴了他。過了幾年以後又見麵時，我特意試探了一下他的記憶力。他立刻就回答得清清楚楚，一字不錯，讓我吃驚。我的記憶力不好，特別是記憶人名更是弱項。相比之下，他這個本領更讓我折服了。這樣的同誌在我黨我軍之中是多麼寶貴的財富啊！
113.賞石大家
2008年春節之前龔煥文（時任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主持，請幾位當年的老朋友聚餐。席後將他編印的題為《石韻·奧運》的彩色掛曆分贈給每人一冊。接著他介紹了幾年來收藏奇石、賞石的情況，令我大開眼界，異常讚賞。有的朋友告訴我，說他近幾年賞石、收藏奇石又有新的發展，可喜可賀。得到這個掛曆後，我閑暇時，翻閱過多次，覺得每翻閱一次都有新的體會。
我是賞石外行，但看到這疊掛曆上的13幅奇石彩照，感到煥文對石塊有高超的欣賞誌趣和分辨、聯想能力。在我看來似乎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上麵有幾道花紋，看不出這裏有什麼學問和文章。
但經煥文一分析，有的是福娃之像，有的是劉翔衝破110米高欄終點線，有的在比賽藝術體操的帶操、繩操，有的是遊泳衝浪，有的是令槍響後遊泳隊員跳水，有的是體操隊員在亮絕技神姿等等，經他一分析，並把一張張現場照片放在一旁加以對比，感覺到真有那麼一點意思，把一塊冰冷堅硬的石頭描繪得活靈活現，令人信服。
在旁觀者相信了他的描述之後，煥文再一個絕妙技法是把它藝術化，使它的美學價值更上一層樓。比如，描繪一個在平衡木上倒立的造型，他填了一闋《清平樂》，詞曰:“體輕如燕，躍上平衡案，分腿倒立驚裁判，隻因億年未見。華夏古老文明，絕技層出不窮。今日大顯身手，奧運騰飛巨龍。”再如，在一塊形似遊泳的名為《碧波自由石》上書寫一首七言詩:“碧波自由華仙子，雙臂掛帆擊水時，奧運瞄準金牌處，升旗奏凱颯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