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裏出帳外且散愁情。”
早年間的京城黃昏已過,商販的吆喝聲與盛夏的躁氣淡出了夜空,取而代之的是天上明黃的月牙兒與牆根下的雜草裏草蟲油潤輕碎的鳴聲,明燈朦朧的巷陌飄忽傳來的幾聲京戲,還有單皮利落幹靜的打點聲。
“輕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
暮鼓遙遠地從中軸線的末端傳來,南梆子的曲調穿過無數縱橫交錯空曠狹小的阡陌,和著夏夜帶著青草芬芳的溫潤空氣在夜皇城裏逐漸散開一如漣漪。…襯得寂寞更加難耐。
而中心是那慶雲樓。進得門。西皮散板的唱腔終宏亮開來,兩層的看台所圍繞著的戲台輝煌的刺眼。
其上隻有一個人。
仿佛也隻容得他一個人。
如雲的鬢與如煙的衣,斜吊的眼裏有更勝頭上桂冠的璀耀,其間眼波更勝女子三分。
“看,雲斂晴空,冰輪乍湧…”
轉身,甩袖,…轉身,玓礫灼華湧動.
喝彩.
兩個人在硬木茶幾一左一右端坐,其中一個輕放蓋碗,隨手將青花碗蓋斜搭在托盤上.他雙手的拇指上都套著扳指,左手上的是如蜜蠟又似黃砂的顏色,而右手上的卻是白青色有絲絲翠紋的玉.
那人的臉上笑意一直彌漫,略顯渙散的目光最後落在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上.
“慶雲班三大男旦…我隻知道藝名是刹那,彈指和瞬息…這個就是…?:’’
蠍問左側的人道.
‘就是瞬息了,老爺,”茶幾另一側的鼬答,他初了對那”老爺”的恭敬,更多的是藝名瞬息的戲子不經意又不加掩飾的不屑.那隻是一個戲子而已,卑賤的,低等的,一個戲子.
然幕謝之後,蠍甚至賞了那枚青色的扳指。
“…誒呀,您連那枚扳指也…”
另一旁的鼬平淡地說.
蠍卻笑了,用裸露了的右手拇指撫過左手的扳指.
“是因為…我希望…不,是它一定會,---再次屬於我的.”
“嗬.”左旁的人再次輕笑,輕到令人無法察覺到其中的譏諷,修長的眉目間目光卻落在自己右手無名指上極不恰當地套著的一枚血紅色扳指上.半透明的淡色裏混進無數縱向的血色纖維,恰如同鮮血在浸入水裏那一瞬間的定格.
總覺得,老爺手上的那枚,現在擺在戲台上的這枚,也都和自己手裏的這枚一樣,就是當年的扳指…
那像是,多久前了啊.從那以後,又過去了多少年,多少事啊,現在的回想,---那或許也叫”懷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