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孟府。
正是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的時節,萬事萬物欣欣向榮。尚藥局奉禦孟貞元的父親孟和迎來了他六十大壽。孟家老少及親朋好友歡聚孟府,三五一群,談笑風生,整個孟府沉浸在祥和、喜慶、熱鬧的氛圍之中。鳥兒也不甘寂寞,春燕、喜鵲悉數飛來,盤旋幾圈發出悅耳的啼叫聲又翩然而去,偏偏在這個時候,一隻老鴉淒烈的長叫聲突然傳來,很快又淹沒在孟府的歡聲笑語之中。曆經人世滄桑,早已看淡生死的孟和,對前來道賀的人依然笑容滿麵,但內心深處隱約感覺到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不安與擔憂。
“唉,這討厭的烏鴉。”孟和在心裏歎道。酉時已過去一大半,日頭也早已隱沒在西山之後,前來道賀的人陸陸續續全部到齊,然而,孟府最重要的人物——尚藥局奉禦孟貞元依然未歸。尚藥局,作為替皇家服務的宮廷醫療機構,幾乎是所有醫者夢寐以求的地方,尚藥局最高長官奉禦,又是多少醫者一生為之奮鬥的目標。孟家曆代從醫,禦醫也出過不少,可以說是醫宦世家,但官至奉禦的也隻有孟貞元一人,又加之其他子嗣都庸碌無為,所以老爺子孟和對長子孟貞元尤為器重。
離壽宴開始還有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仍然不見孟貞元的身影。與賓客寒暄的孟和開始心不在焉起來,臉上的笑容也開始變得僵硬,內心的焦慮也愈來愈甚,終於耐不住,步履匆匆來到內室,找到已懷胎八月的兒媳柳桂芩。
“桂芩呐,貞元還沒有回來嗎?”孟和一進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沒有啊,父親。”柳桂芩從椅子上起身,安撫孟和道,“可能有事耽擱了,一會兒就回來了,父親不用擔心。”又吩咐丫環為公公倒茶,孟和擺手道:“不用,不用,如果貞元回來了讓他速去大廳!都什麼時候了,怎能怠慢了客人!”孟和說完就離去,一邊走還一邊自言自語:“如果真有什麼旦夕禍福,就降臨在我這老頭子身上吧,請保我兒孫們周全!”
孟和的到來讓孟貞元的妻子柳桂芩也緊張起來,不顧丫環勸說執意要去大門口等著孟貞元回來。於是,柳桂芩挺著大肚子,在丫環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又略顯急促地來到孟府大門口。
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就是不見孟貞元的身影。
柳桂芩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見一個人隻要有一丁點像孟貞元,就忙不迭地讓丫環跑過去看看,自己則踮起腳尖,盡力張望,恨不能自己跑到尚藥局門口。
“不是孟大人,夫人。”丫環回來稟告。
柳桂芩好生失望,如是折騰幾回,已筋疲力盡,柳桂芩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夫君,他到底怎麼了?不會真出什麼事了吧?想到這,柳桂芩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向裏望去,來孟府參加壽宴的客人開始躁動起來。
縱使柳桂芩預感到有什麼不幸,她也絕然想不到即將發生的悲劇會如此慘絕人寰,就像一場噩夢,糾纏、困擾了她一生。
一位醫官模樣的人像風一樣疾馳而來,柳桂芩欣喜地喚道:“夫君,夫君……”
可到眼前一看,來人並非孟貞元。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神色非常慌張,剛停下腳步,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就焦急地大聲對柳桂芩說:“夫人,孟…孟奉禦…出事了,夫人…夫人趕緊跟我走…”
柳桂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他是瘋子,生性火爆脾氣的她忍不住破口大罵:“哪裏來的刁民,竟敢詛咒我家郎君!你知道中傷禦醫大人該當何罪?”
“夫人,在下說的都是事實,如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男子起誓道。
柳桂芩的心像是被人用鐵錘猛地敲了一下,有一種窒息的痛,慌亂地抓住男子的胳膊語無倫次地說:“你剛才說什麼?你剛才說什麼?貞元他怎麼被害了?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
男子並不解釋,隻求柳桂芩趕緊逃走:“來不及了,夫人!趕緊跑吧!”柳桂芩急得團團轉,“再大的災難我也得去通知父親大人,孟家有難我豈能獨活。”
男子恐柳桂芩身懷六甲,行動遲緩,一去無回,極力勸阻:“不可以,夫人!官兵馬上就要到來,請為孟奉禦,為孟家留下一點血脈吧,跟在下逃吧,夫人。”
柳桂芩六神無主,猶豫不決。“夫人,不要耽擱了,走吧。”男子幾乎用乞求的語氣勸道,“在下將不惜性命保證夫人和腹中胎兒平安無事。”這時候,柳桂芩身邊的丫環挺身而出:“夫人,你快走,奴婢去通知阿郎。”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孟府。柳桂芩做出艱難的抉擇,決定跟男子逃亡。柳桂芩含著熱淚,最後一眼望了望孟府,縱使有千般萬般不舍,但為了孟家有後不得不忍痛離開。柳桂芩被男子拉著逃跑,但仍然一步三回頭,痛心悲呼:“父親,原諒我。夫君,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