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引子三(1 / 1)

孟家被誅一年後,張府。

孟貞元死後,尚藥局直長張光忠度日如年,盡管他每日在佛祖麵前真心懺悔,但晚上依然是噩夢連連。夢裏孟貞元怒發衝冠地質問他為何要加害自己。張光忠有時候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覺得完全變了一個人,那麼醜陋,那麼邪惡,竟然成了殺人的劊子手,而且殺的還是自己最敬重的孟貞元!為了保全自己,卻讓良師益友一般的孟大人成為冤死鬼,自己與禽獸畜生又有什麼區別?

另一方麵,張光忠時刻提心吊膽,唯恐韋義仁殺人滅口,每次看到韋義仁那張笑裏藏刀的臉都噤若寒蟬。每次韋義仁叫到他的名字時他都嚇出一身冷汗。張光忠的精神幾近崩潰。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張光忠決定離開尚藥局,離開長安。他先是把相愛的醫女餘容弄出了尚藥局,在外麵給她購置了一座簡陋的宅子,日後有機會再如實告知妻子,然後納餘容為妾。

餘容已經懷上張光忠的孩子,肚子日漸膨大,已到臨產日期。張光忠每日下朝親自前往悉心照料。這日張光忠值夜,餘容感覺肚子胎動明顯,恐出現意外,便腆著肚子向張府走去。

剛到張府大門口,就要生產了,餘容痛得在地上翻滾,口裏呼喊著:“救命。”張光忠的妻子魏芝跑出來一看,見是一臨產的孕婦,驚訝不已。餘容抓住魏芝的裙擺,哀求道:“夫人……救我……救救我肚裏的孩子……”

魏芝於心不忍,趕緊叫下人把餘容抬進屋子,安置在床榻上,又吩咐下人請來穩婆,為餘容生產。無奈餘容難產,失血過多,隻保住了孩子,而餘容則命喪九泉。

麵對死去的餘容和剛剛生下來的男嬰,魏芝不知所措。

這邊值夜歸來的張光忠先是去了餘容的住處,發現餘容不在,張光忠預感到情況不妙,又心急火燎地趕往自個兒家裏。萬萬想不到的是,他麵對的竟是心愛的女人的屍體。張光忠伏在餘容的屍身上痛哭起來,還不斷呼喚著餘容的名字。

張光忠異於平常的舉動讓魏芝大惑不解。這個女子叫餘容?她是誰?她與張光忠是什麼關係?是他妹妹?怎麼沒跟我提過?待張光忠情緒平靜後,魏芝才問道:“夫君,這個女子她到底是誰?”

溫柔的語氣不乏力量。張光忠表情麻木而悲傷,許久才說了一句:“這是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張光忠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每一個字就像一根針一樣紮進魏芝的心。張光忠在等待,等待魏芝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等待魏芝呼天搶地,等待魏芝掀桌子、摔椅子,然而魏芝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隻輕輕地“哦”了一聲,便轉過身去,眼淚像掉了線的珍珠一樣滑落在地。

這簡單的“哦”具備無可比擬的殺傷力,張光忠起身,拽住魏芝的手說道:“請聽我解釋。”

魏芝默許。

張光忠悲痛而羞愧地把自己與醫女餘容相愛的事,把韋義仁要挾自己陷害孟貞元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魏芝,一邊講述一邊流淚。

講完後,張光忠突然跪在魏芝的麵前,發瘋似地扇自己耳光。

“夫人,原諒我吧。我就是個畜生,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孟大人……”

張光忠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跪的是妻子還是孟貞元。

然而張光忠的下跪卻震撼了魏芝的心靈。男兒膝下有黃金。一個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一位照料皇室的禦醫,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在男尊女卑的時代,向自己的妻子下跪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啊。從古至今又有幾人能做到?目睹張光忠抽自己耳光,魏芝也無比痛心,她知道他真心悔改了,於是蹲下身子,為張光忠擦幹淚水,扶他起來,哽咽道:“夫君,我原諒你了。起來吧,起來吧。”

人這一生,孰能無錯?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我傷心的是自己的男人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這麼久,我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這是魏芝的心裏話,本想說出來但還是咽了回去。有時候人與人之間溝通與交流僅僅需要一個眼神,有些話最好藏在心底,說出來反而不好。

張光忠把孩子取名為張翰,魏芝接受了這孩子並視為己出,為免生芥蒂,答應張光忠不再要自己的孩子。張光忠感動得無以複加,娶妻如此,人生無憾。

不日,張光忠辭退了尚藥局的職務,與魏芝離開了長安,前往祖籍汝州。

又一年春,山花爛漫之際。孟常與張光忠采藥相逢於汝州伊陽山。二人敞開肺腑,追悔在尚藥局的所作所為,感歎世事變遷。兩人同時起誓,一定要做一名對得起天地良心的醫者,懸壺濟世,治病救人,隻有這樣才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孟貞元。兩人引為知己,結為至交。又五年,孟常成為汝州最有名望的大夫,開了汝州最大的醫館。而張光忠則成了汝州最大的藥材商,汝州大大小小的醫館都從張光忠這裏購置藥材。

由於孟常與張光忠是至交,孟常的孩子孟詵與張光忠的孩子張翰從小就情同手足。又因為袁雪的緣故,孟詵認識了韋桓,孟詵又把韋桓介紹給了張翰。三人誌趣相投,一塊學習,一塊玩耍,後結為異姓兄弟,榮辱與共,富貴同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