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倦鳥歸巢,從洞頂縫隙射進來的光線也隱沒不見了,山洞越發暗淡了。孟詵去外麵拾了些幹柴枯草,在山洞裏升起了一堆篝火,借著篝火的光芒,孟詵才開始細細打量這個山洞來。
整個山洞一片狼藉,隨處可見動物的屍骨以及晾在岩洞上的獸皮,各種動物的內髒懸掛在一個木架上。山洞中段處較為開闊,擺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各種刀具散亂的堆放在桌子上,桌上的斑斑血跡依稀可見。孟詵聞到了一股腥臭腐爛的味道。要是外人兀地闖進這個山洞一定會嚇得魂飛魄散,以為是進了魔鬼住的地方。
已經是晚上戌時,一天沒吃東西的孟詵覺得饑腸轆轆了,於是從桌上拿起刀從還沒有腐爛的動物屍體上割下一塊肉,插在竹箅上燒烤起來。不一會兒,整個山洞彌漫著一股誘惑人的肉香味。在烤肉的同時,孟詵又用獸皮做成一個水袋,然後去收集從山洞岩石縫中流下來的水滴。孟詵默默地把食物和水放在魏天剛麵前,也沒說什麼就走開了。“站住!”
魏天剛終於開口了!孟詵欣喜地收住了腳步。“你的朋友都走了,你為何不走啊?”“因為魏大哥沒走。如果魏大哥恢複到以前的樣子,在下就離開。”“如果永遠也恢複不到原來的樣子呢?你是不是也要老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山洞裏?”“是的。”“沒出息的東西!”魏天剛又氣又心疼地罵了一句。
雖然開口說話了,但魏天剛依然沒有取下罩在身上的虎皮,隻留下一雙眼睛。孟詵在魏天剛麵前坐了下來,說道:“大哥,為何不取下虎皮?”魏天剛反問道:“你可知我為何要躲在這裏麵?”
“是在逃避嗎?無法麵對流血的現實。”
“說對了一部分。”
“為何不試著原諒自己?這樣的結果誰都不願意發生。”
“我可以原諒自己解剖術的失敗,可以原諒師兄命喪於我的刀下,可是我無法原諒,無法原諒……”魏天剛喉頭哽咽,說不下去了。盡管看不清他的麵容,但透過他盈滿淚水的眼睛可以看到他滿臉的悲傷。“無法原諒什麼?”魏天剛突然話鋒一轉:“孟兄弟,你心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把你折磨的精神快要崩潰?”
孟詵搖搖頭,但想起了母親,覺得母親心中一定有秘密。
“我心中就有這樣一個秘密。”
“既然如此,為何不說出來?”
本來想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木至死也不說出來,但見孟詵心胸坦蕩,光明磊落,待自己有如此誠摯、不離不棄,普天之下,除了孟詵還有誰能分擔自己心中的秘密呢?
“如果不是我的一個謊言,師兄至少還可以活半年,可是卻因為我急於求成,急於實施解剖術,竟對師兄說他活不了幾天……”
魏天剛終於說出了他心中的秘密,心裏像卸下一塊巨石一樣輕鬆不少,但對師兄的愧疚一點沒有減少:“你說我是不是劊子手?是不是該千刀萬剮?所以我砍掉自己的一隻手,但即使我砍掉雙手也無法告慰師兄的在天之靈。”
原來這就是他心中的秘密,難怪在沈萬君出事後反應如此激烈,性情大變,瘋瘋癲癲。孟詵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隻是在想,假如自己是魏天剛又該如何呢?這樣想著,心中沒有一絲憤怒,隻有同情與理解。
魏天剛期待孟詵痛罵他一頓,或者對他拳打腳踢一番,又或者直接給他一刀,扔下一句“這種人死不足惜”,然後拂袖而去。
然而孟詵沒有。孟詵隻是站起來,走過去,輕輕地把魏天剛身上的虎皮取了下來。孟詵希望他不要逃避,要勇敢地麵對一切。卸下偽裝的魏天剛麵露驚恐之色,像受驚的羔羊渾身篩糠似的戰栗。這與孟詵之前見到的那個豪氣幹雲、風流倜儻、自在瀟灑的俠醫魏天剛判若兩人,此刻的魏天剛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神行畏縮,落魄潦倒,與乞丐沒什麼區別。
孟詵緊緊攥著魏天剛的手,聲情並茂地說道:“事已至此,再也無法挽回,沒有過不去的坎,隻有放不下的心。魏大哥整日活在自責與懺悔之中也於事無補,不如振作起來,為沈前輩做點什麼。魏大哥你可知道沈前輩將自己的院子取名為“星院”的良苦用心?他把院子裏無家可歸的孩子當作天上的星星來愛護。他這一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這些孩子長大成才,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孟詵的話像燎原之火點燃了魏天剛心中的希望,他抓住孟詵的手激動地說道:“當真如此?當真如此?師兄最大的願望是讓孩子們長大成才嗎?”孟詵鄭重點了點頭。“我一定要實現師兄的遺願!”魏天剛誓言道。孟詵趁熱打鐵:“那麼,大哥,現在您該吃點東西了吧?”
魏天剛又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拿起孟詵遞過來的烤肉狼吞虎咽起來。邊吃還邊說“要是有壺美酒就好了”,像個孩子一般可愛。孟詵笑了,笑容如陽光般燦爛。魏天剛吃飽喝足後擦了擦手,突然如驚雷般斷喝:“小子,還不跪下!”孟詵不明就裏,傻愣在那。魏天剛哈哈大笑:“孟兄弟,把你嚇著了吧。我要把我一身的武藝和醫術全部傳授給你!我一生漂泊,尋覓了很久,現在終於讓我找到了一個可以繼承我醫術和武藝的人了!這個人就是孟兄弟你!”孟詵為難道:“可是家母明令禁止在下學習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