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過去的居住條件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可我們的心都已經被海洛因麻痹了,這樣的對比也未曾刺痛我們的神經,隻要有那些白色的粉末,哪裏都是我們這種人的天堂了。
實際上,我們也沒有工夫去注意生活裏其他的事情或變化,在毒品的作用下,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迷離裏度過的,這不僅是在快速地摧毀著我們身體的知覺,同時也在摧毀著我們思想的知覺。對於一切的麻木不仁是我們這種日子最貼切的寫照。
精神上的如此冷漠,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令人可懼的事情。我不知道宋蓮是怎麼來看待這種狀態,我自己在清醒時是常常有所感的,而且總是同一個感受。尤其是當我從鏡子裏看見那張非常慘白的臉和那雙空洞的眼睛時,我就會禁不住發起抖來了。這不是因為悲傷或痛惜的感情使然,而是因為一種深切的厭惡!我,白曉荼現在就是這樣一付鬼樣子!根本就是行屍走肉啊!真不知道我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但我並沒有付之於任何行動,這與宋蓮有著很大的關係。說來不免有些奇怪,像我們這種整日處於半昏迷狀態裏的人,內心卻仍然有著對友情的需求,也是需要朋友的陪伴的。象我和宋蓮,我們並沒有太多的言語上的交流,但心裏都有一份對對方深刻的同情和憐憫,這不用表現些什麼,隻要我們能在一起,就能夠給予彼此一些安慰及溫暖似的。這很有些像是兩個最孤獨、最無助的人在某種絕境中突然相遇,就會很自然地靠攏在一起相互扶持著走下去的那種情形,這和感情的深淺並沒有太大的關係,而是另外一種特殊的、絕望的友誼。正因為如此,宋蓮會收留住我,甘願負擔我的一切需要;而我,也覺得世界上還有著這麼一個人的存在,這個世界畢竟還有那麼一點值得眷戀的罷。
我們這樣微妙的友情是很難說得明白的,也很難被人們所理解。但它確實已經成為了我們生活中的一個必須的支撐,我們這兩個絕望的女人猶如兩條被命運拋上岸的魚,靠著彼此的喘氣生存著度過那寂寞的每一天。
就在三月份快要結束的時候,宋蓮的身體出現了明顯的不對勁。
她的臉色常常現出一種非常難看的鐵灰,無論多麼濃豔的化裝都掩蓋不了;同時還伴隨著一陣又一陣劇烈的嘔吐和頭痛,發作起來的情形很是可怕,好象是要把她的整個人都疼縮成一團似的。
“你是不是該去做個檢查?”在她又一次的疼痛過後,我擔憂地說。
“沒事兒的。”宋蓮整個人都靠在沙發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我們這種嗑藥的人本來就有很多毛病的啦。”
我默然了。的確,那些“藥”對我們的健康損害程度是相當可怕的,隻要是癮君子,或多或少的器官都是受到了腐蝕的,無一例外的在衰弱了,並逐漸在喪失著該有的功能。我自己就是這樣的,不僅麵色難看,而且越來越容易疲憊了,甚至有很多時候就連呼吸都感到有些急促,似乎到了很缺氧的地步。但是,宋蓮的情況看上去卻又不單是這樣一回事兒,她像是真的得了某種疾病,並且不會如她預想的那麼輕鬆。
我又勸了她好幾次,她含含糊糊地答應著,到底去了醫院沒有我也不清楚,隻看著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我的擔心是越來越重起來。
這天,我從外麵采購我們的日用品回來,一打開門,我沒有見著宋蓮的人影,還以為她不在家裏。可我剛一轉頭正看見宋蓮坐在陽台的圍攔邊沿上,雙腳懸空著在抽著煙。
我的心嚇得“砰砰”直跳,“宋蓮,宋蓮,你坐在那裏幹什麼?”我輕聲地問,不敢驚動了她,生怕她是因為藥物的作用會做出意外的舉動來。
“哦,你回來了。”她回過頭來衝我笑了笑,語氣並沒有什麼,但那神情卻說不出來的詭異。
我更害怕了,走近了一點。“你下來好嗎?”
她還在笑,那笑容就像是僵在了她的臉上。“下來又怎樣?不下來又怎樣?”
我不明白她這到底是怎麼了,也不敢隨便說話,隻有緊緊地盯著她不放。
“哈!”她總算拍了拍手,離開了那個危險的地方。“反正又有什麼不同呢?”
“出了什麼事情?”
“以前,我外婆總是愛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聽了隻是覺得那是無知婦女的低淺見識,她一說這話我就會想捂耳朵。誰知道到了今天,我才不能不承認這才是至理名言!”她答非所問,喃喃自語著:“至理名言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