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也不免要覺得自己很有些好笑,其實要死去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又沒有什麼人來阻攔我的行動,我又為什麼非要等到五月九號呢?我想,這純是因為我想把握一次自己命運的心理使然罷。近來,我常常把自己過去的生活一一追憶起來,這一生裏有太多身不由己的無可奈何了,小的時候什麼都是聽父母的安排;遇見阿風以後,又是處處都是以他為重心;後來的種種遭際也沒有哪一樣是出自我自己的意願而為之的,總是有一種境況在後麵逼迫著我、推動著我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今日這般地步來。當然,我自己的決定也是起著作用的,也不能事事都歸罪於“命運”這個抽象的東西吧,但我終究還是覺得一個人自有一個人的命運存在,自有一種難以抗拒的神秘力量在左右著我們,麵對它,我似乎從來就沒有勝利過,在那最後的時刻裏,我想自己應該是有權利主宰一次了罷。
所以,因為了這樣一種奇怪的心理狀態,死亡就成了一件我自娛的遊戲,在以我自己的規則按部就班地發展下去了。我並沒有絲毫對死的恐懼,而是有著某些得意之情了。
日子在我的等待中一天一天地滑過。
就在距離死亡期限還有二十五天的時候,我遇見了一個故人及因此引發了一場小小的風波。
“忘情穀”的後台老板之一據說是市政府裏某個高官的兒子,來頭自然是不小的了。無論是白道,還是黑道都是很吃得開的,生意豈有不好的道理?我們這些做小姐的客源是多多的,也不乏山水有相逢,遇到過去的熟人的時候。我就在這裏與王富順、於總及幾個過去在“野百合”認識的男人不期而遇過,大家倒沒有什麼尷尬可言的,反正在這種場合裏,像我們這樣的女人,迎來送往原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是,我沒有想到會遇見他———方誌林。
當我送走了幾個客人正準備離去的時候,那個媽咪卻叫住了我:
“羅紅,你來一下!”
原來是六號包間裏新來了幾個客人,是什麼雜誌社的文化人。這就是說,這是幾個不大肯“額外”消費的主兒,那些很有職業經驗的小姐們是不願意浪費時間和心情在這些人身上的,個個避之夭夭了。可客人既然點了“小姐作陪”這一項,就得服務不是,媽咪倒是挺會因材用人的,立刻就想到了我來。
還沒有進六號間的門,就迎麵碰上一個男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白曉荼!”他大叫。
我被嚇了一跳的同時也立刻就認出這個男人是誰來了,他正是那個和我曾經有過一段來往的編輯方誌林。第一次的,我心裏有了一點難堪的感覺。我佯裝著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試圖從旁邊走過去,但沒有成功。
“白曉荼。”他一把拉住了我。“你怎麼會在這裏?”
“誰是白曉荼?”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先生您認錯人了。”
方誌林凝視了我好半晌,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慢慢地問:“那———你怎麼稱呼?”
“羅紅。”
“羅紅,羅紅`````````”他喃喃道,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方總!方總!”包間裏有人在喊著。“你不要想著逃跑啦!”
他沒有理會,卻自嘲地對我說:“我這個‘總’可不是什麼大款,隻是個總編罷了。”
裏麵又在一疊聲地喊著,他不得不回應了。“來了,來了!”
他一時像是忘了自己先前是為了什麼出來的,又心神不屬地回頭向包間裏走去。遲疑了幾秒鍾,我把頭一抬,做出一個微笑來,跟在他的身後也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