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二零零年(7)(2 / 3)

立刻,我的房門又被敲得震天的響,仿佛要被徹底打破了似的。我仍舊沒動,靜靜地站在窗簾後麵等待著一切的結束。

“哎呀,哎呀!”輪到劉嫂著急了,她心疼地直叫:“別再敲了,別再敲了,你們這樣子敲法她都不答應,那就是故意不理會人的啦!敲也沒用啊!”

她的話還挺管用的,敲門聲果然就停了下來。但隨即就響起了一連串的叫罵聲來了,主要是那個中年婦女的聲音,方誌林的妻子也間或有幾句責罵之詞,卻並不很淩厲,文縐縐地遠不及其母的口齒伶俐和言語豐富了。

方誌林這位嶽母大人的確了得,她連比帶畫地破口大罵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的樣子。但畢竟是當過幹部什麼的,她雖然是粵語夾雜著國語的一齊上陣,卻也並沒有太多不文雅的詞彙,倒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道德文章之類的說了一大堆。當然,還是免不了有些“狐狸精”、“婊子”、“人盡可夫”```````等等適何我這種女人的名詞出現的。不過,總的說來還是罵得是極有水準的了。

我就這麼好整以暇地在房間裏聽著門外的一陣又一陣的嗬斥之聲,還滿有興致地在那兒圈點著。在這樣嚴重的言辭侮辱下,我絲毫都不覺得氣憤,也不覺得難過,心裏亦沒有點滴的情感可言,唯有一個思想是具體而成形了的,那就是感到自己真的是個害人精了,這不,又無緣無故地傷害到一個素未平生的女人。好在,我這個禍害就快要消逝了———永遠地消逝了!

“對不起了!”我在心底對那個方太太說道。“真是對不起啊!不過,你忍受不了幾天了的。”

不知道是她們聽到了我的承諾呢,還是罵得累了,門外的叫罵聲終於停止了。

“你自己要是還有那麼一點羞恥心,就少招惹別人的老公!”最後,方誌林的嶽母恨恨地撂下一句話。“否則,有你好受的!”

在一陣紛雜的腳步聲之後,窗外,一切又歸於平靜了。

我慢慢地離開了窗邊,走到了床上躺了下來,並且把頭深深地埋在枕頭裏。沉默與寂寞織就的網把我緊緊地包圍著,那往事一幕又一幕在我的心頭閃現,我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穿著那件白色的襯衣,站在那一架盛開的荼蘼花下嫣然地笑著;仿佛看見阿風瀟灑地彈著吉他,唱著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仿佛阿根嫂正在笑著指導我踩著縫紉機;仿佛看見蘇強在擁抱著我的肩,嘴裏說著:“曉荼,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唉!那一切都已走遠了、消失了。那一個個我模模糊糊的,很不真實的樣子,似乎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很有些恍若隔世的情形。但別的人卻都是那麼的清晰和真切,仿佛還在我的身邊似的。

“我的人生是怎麼了呢?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啊!”我木然地想著。

“人會有來世嗎?”我突發奇想。“我的來生又是什麼樣子呢?還會遇到現在這些人麼?”

突然之間的,我感到了一種眷戀,我必須去對誰作一次最後的告別罷。在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人是我該再去看一眼的呢?阿根嫂、父親、二哥`````````他們是隔得那麼遙遠了,我是再也無緣見到的,那麼,阿風!阿風呢?我的心不禁劇跳了一下,竟然感到一絲兒熱熱的了。

想到這裏,我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在衣櫃裏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件黑色長裙換好,連門也忘記關嚴就匆匆向城區而去。

到“野狼”時剛剛是傍晚時分,這是一切娛樂場所開始營業的時間,“野狼”也不例外。

雖然這裏的顧客並不是很多,但我還是很容易隱藏好自己。我在靠著門口的陰影中坐著,且是那樣一身黑衣,一張臉又幾乎被那大大的墨鏡遮去了一大半,這付模樣雖有人注意卻很難被人看得清楚的。這正是我所希望的效果,我這次來並沒有一點要與阿風怎麼樣的意思,就僅僅是想來看一看他———最後的一眼。如此而已。

我靜靜地坐在那個陰暗的角落裏,一杯酒還沒有喝完阿風就出現了。但與他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人們通常稱之為“新新人類”的小姑娘。他們一麵談笑著,一麵在吧台邊坐了下來,他們要了兩杯酒或飲料什麼的,但兩個人都沒有喝,而是繼續很有興致地談論著。阿風顯得是那麼的認真,那麼的興趣盎然,別說他會看見我了,就是在他身邊的那幾個人,他也是一付視而不見的樣子。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是很成功的隱蔽了自己,如願以償地悄悄觀察著阿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