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五的世界杯(1 / 3)

小五的家在一大片農田裏,農田是小五自己家的。之前小五弟兄五個全住在村子的老屋裏,可是雀兒大了,老屋就顯J出局促和不夠用來。先搬出去的是大哥,在村子另起了宅子,接著是二哥。三哥因為沒有房子,幹脆做了別家的上門女婿。與此同時,老屋經曆了歲月的洗禮,如母親額角眉梢的皺紋,日漸一日地顯出它的老態來。

小五的婚禮是在老屋的窯洞裏舉行的,媳婦妮子大大咧咧沒多少心計,有個地方住就行,倒也沒說什麼。那時候,小五還是白雲城裏一個擺地攤趕集賣菜的小販,能住這樣的窯洞,窯洞裏還有幾件像樣的家具似乎也沒哪裏不對。況且窯洞冬暖夏涼,還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再後來,小五就有了兒子強強,這時候的情形已很有些不同,村裏的老屋相繼閑置,人們趕趟似的起了新房,搬出去,有的還在外麵買了房子,再也不回來了。人這種動物,就是群居的,小五的老屋日漸孤零飄搖,已做了老板的他決定起屋。

小五的新屋起在白家的麥地裏,原來這一片是規劃了宅基地的,等到小五的新屋剛起來,政策卻變了。鄉村的規劃永遠趕不上城市前進的步伐,於是,鄉村像六月裏一柄巨大的荷葉,被城市這隻怪獸迅速地蠶食著,都聽得到它嚓嚓的咀嚼聲,那咀嚼聲是巨犬的,哐當哐當,暗夜裏聽得人膽戰心驚。接著,小五新家的對麵就起了一座樓,高大得遮天蔽日,小五家的小三層隱在它的陰影裏,半早上都見不到陽光。再後來,那一棟變成了一片,沒幾天,又被一圈圍牆圈起來自成一個世界了。

小五的新家孤零零地佇立在野地裏,旁邊那些沒來得及起的屋當然就起不成了,說不定連小五的屋也不保呢。城市已經向更遠的地方逶迤而去,小五的家是它嘴角暫時遺落的一粒飯渣,遲早有一天會被這隻怪獸舔幹淨的。

小五家成了孤島,顧名思義,配套設施就跟不上,水和電是小五死磨硬纏遞煙走關係在前邊的小區扯了一根線,倒也湊合了好幾年了。電視呢,小五在房頂架了隻天線,也能收那麼幾個台湊合著看。

可是南非世界杯來了。

可是小五架在房頂的天線收不到央視五。

小五準備這次好好把看不到電視的問題解決一下,他想著像前幾次的水電一樣磨一磨,在前麵的小區拉根線,能看就行,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他這孤島式的家就會被拆了。

一問卻不行,原因是以前有線台的模擬信號都關閉了,現在開通的是數字信號,而數字信號是一家一號,隻能供一台電視,而且是由廣電的總機房控製的,不像以前的有線電視,隻要有人同意分他一條線出來就行。數字信號,顧名思義,即使有人同意分你一條線,也要立戶,要機頂盒,要找廣電的總機房……等於新開戶,麻煩著呢!

小五問清了來龍去脈,為了世界杯,一咬牙,開戶就開戶!向公司請了假,跑廣電公司,人家卻不給辦!人家的線路不來這塊。難不成給你小五的孤島拉條專線?廣電公司一核算,還是省省吧,人家寧願不掙這個錢。站在廣電公司的門前,小五愣了半天神,連春生打來的手機都沒聽見。

春生是小五的副手,今天市上的什麼單位要來檢查,春生問他在哪兒。白從小五組建了這個建築公司,市上七七八八的機構就以各種名目前來檢查指導,其實就是來找飯轍。

小五不耐煩地說:“你應付下就行了,不能什麼事都問我。中午安排一頓飯,我回來陪就是,現在這會子忙著呢!”

其實小五發愣的當兒是在想,廣電的有線拉不成,能不能想個辦法拉條網線,他聽說有了網線在電腦上乜能看世界杯,而他前幾天才買了一台台式機。

恍然間,小五又回到了以前到處找電視看的年月。那時候小五上初二,成績不好。成績不好的原因是小五的心大部分時間沒在課堂上,大部分神遊到了他家的菜地、鄰居的白行車、他的那兩隻大老籠上。小五過完了星期天周一回到了課堂,心卻在盤算,到了周六,小五就成了出籠的小鳥,又像攢足了蜂蜜的小蜜蜂,渾身都是甜的。這甜要先把鄰居迷倒,借了他的白行車,然後把自家地裏的西紅柿、豆角帶上兩大老籠,用繩子在車後綁緊了,然後站在白行車上,一隻腳從橫梁底下跨過去,身子一趔一趔地蹬到五十裏外的市裏去。市裏的農貿市場場地緊張,每次小五的菜都是由母親頭天就幫他收拾好,他在早上4點多就上路去占攤位。到後來,自家的出產已不能滿足市場的需求,於是小五白然而然地就學會了搞批發,把鄰居地裏的出產也發過來。

小五成了同學裏最富有的人,除過交給母親補家用的,自己手裏也有了活錢。但是小五畢竟年齡小,個子還不夠蹬車子的呢。有一次,過鐵路時腳下一打滑,帶的兩大老籠西紅柿就翻到了地上,撿起的破西紅柿裝了大半筐,氣得他一邊撿一邊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