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日紀行
一、楓葉如丹照嫩寒
魯迅先生1931年送別日本友人增田涉回國時寫了一首贈別詩:
扶桑正是秋光好,
楓葉如丹照嫩寒。
卻折垂楊送歸客,
心隨東棹憶華年。
這首詩表達了他對日本人民的友好感情。當時,魯迅還不止一次地向日本朋友表示過重遊日本的願望,可惜,他再也沒有機會踏上日本的土地,就與世長辭了。
四十多年以後,中日兩國政府締結了和平友好條約,結束了中日關係的不正常狀態,兩國人民的友好往來愈來愈頻繁了。1979年8月,日本《讀賣新聞》社邀請人民日報代表團訪問日本。代表團到達日本以後,就惦念著去訪問魯迅先生青年時代學習和生活過的仙台。
難忘啊,仙台。東京繁華的銀座,京都姣妍的嵐山,大阪現代化的電器工廠,奈良古老的唐招提寺,神戶萬船雲集的港口,神奈川別具一格的農舍……這一切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但最令我難忘的,還是美麗的仙台。
仙台是一個風景如畫的城市,特別是著名的遊覽勝地藏王山和鬆島,更使遊人心醉。藏王山屹立於仙台的西北郊,鬱鬱青山,雄偉多姿。在這座海拔一千八百多米的山上,有許多古老的寺廟,過去被稱為“聖潔的地方”。山頂有一個湖泊,據說是過去火山口形成的山頂湖。清澈的湖水,碧波粼粼。在逶迤的溪穀間,有一處高達一百八十米的三級瀑布,蔚為壯觀。這裏一年四季都有迷人的景色:春日的櫻花,夏天的翠柏,秋日的丹楓,冬天的雪樹,令人心曠神怡。當然,最能代表仙台風光的並不是藏王山,而是仙台東南隅的鬆島。鬆島被稱為日本三景之一,是國內外遊客注目的有名的遊覽勝地。旅遊者從鬆島海岸碼頭,可以乘坐海上觀光的遊船和一種被稱為“龍鵬”(類似中國的龍船)的遊船在海麵遊弋。遊船可以把遊客送到五大堂、瑞岩寺、觀瀾亭、鹽釜神社等名勝古跡去參觀。其中以被稱為“國寶”的瑞岩寺最吸引人。瑞岩寺相傳為公元828年慈覺大師建造,現在的堂宇為公元1610年仙台藩祖伊達政宗所修菩提寺。寺內方丈、庫裏、回廊等,都是桃山時代的建築物。裏麵還有八百多年前的古柏和三百八十多年前的紅梅。夏日遊鬆島,最能領略日本島國的風光。人們常說櫻花和富士山是日本的象征。我們這次沒有看到魯迅先生描寫過的“像緋紅的輕雲”那樣爛漫的櫻花,也沒有看清富士山這座“瑞雪靈峰”的真麵目。為此,我曾多次產生惋惜的心情。但是,來到仙台,遊了藏王山和鬆島,又覺不虛此行,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個損失。
山水難忘,友情更難忘。在日本,無論在東京、大阪,還是在京都、神戶、奈良,我們所到之處都可以聽到日本朋友講述日中兩國友好往來的曆史。仙台市長島野武先生在為我們舉行的歡迎宴會上很有風趣地說:“‘仙台’是從中國來的。我們這個城市原來叫‘千代’。相傳很久以前,在一次藩鎮諸侯聚會時,有一個諸侯吟詠了一首中國古詩,其中有一句‘仙台初見五層樓’,大家說這‘仙台’二字很好,於是就把‘千代’改成了‘仙台’。”這可能是一種傳說,但賓主在談到中日兩國悠久友誼近年來得到新發展,今後還要繼續努力,增進兩國人民的友誼和技術、文化交流時,友誼的氣氛,洋溢於席間。
是的,中日友誼不僅表現在這種場合,而且一直深入民間。我們在遊覽藏王山返仙台的路上,曾繞到遠刈田溫泉新地去參觀一個農村裏的木偶作坊,正在作坊加工木偶的老藝人、九十一歲的佐藤藏醜老人告訴我們說:“我們的木偶製作技術是從中國傳來的。我們的先輩采用中國的方法做這種工藝品。我現在雖然九十多歲了,還很想去中國看看,了解一下中國現在采用什麼方法製作木偶。”這是多麼樸素而又充滿感情的語言啊!
在仙台,我們還拜謁了魯迅紀念碑,參觀了魯迅在仙台的遺跡。魯迅是在1904年到達仙台醫學專科學校學習的,在仙台度過了一年半的時光,他在這裏不僅每天在住處俯瞰廣瀨川的流水,而且縱觀時代的風雲,憂思災難深重的祖國。他受到藤野先生辛勤的教誨,痛感自己的祖國由於愚昧落後而受欺淩,因而決定棄醫從文,用文藝作為鬥爭的工具,呼喚中華民族的覺醒。魯迅忘不了仙台,曾經用如椽大筆,寫下《藤野先生》一文,為中日人民塑造了一座友誼的豐碑。仙台人民也永遠懷念魯迅,在宮城縣市立博物館旁建立了一座魯迅紀念碑。在仙台建立魯迅紀念碑的決議是1959年8月通過的。1960年開始動工興建,1961年4月落成揭幕。紀念碑的建立,是廣大日本人民表示日中友好的生動體現。
魯迅紀念碑坐落在宮城縣市立博物館的青葉山麓。碑石是用宮城縣稻井出產的黑色玄昌石製成,高4。5米,寬2米,重10噸。正麵上半部有直徑1米的圓形浮雕,是取自魯迅逝世前10月8日在上海青年會參觀時所攝像片,由日本著名雕刻家精心製成。碑的下半部橫塑著郭沫若同誌手書的“魯迅之碑”的行書字。再下麵刻有繁體字的碑文。碑文扼要地敘述了魯迅居留仙台的情形和仙台人民對他的懷念。碑文說:
“中國的文豪魯迅,從1904年秋天到1906年春在仙台醫學專門學校(東北大學醫學部的前身)學過醫學,他痛心於祖國的危機,以拯救民族靈魂為急務,而誌向於文學。仙台就是他走向轉折的地方。從此他寫出了許多作品和評論,為中國新文學帶來曙光。我們敬仰魯迅的人們,為了紀念他青年留學時期,建設這紀念碑,深願永遠地傳達他偉大的精神。”
紀念碑莊嚴樸實。碑前,灌木蔥蘢,周圍長滿鮮花,魯迅生前喜愛的桂花樹,散發著馨鬱的芳香。許廣平同誌參加紀念碑揭幕典禮時種的鬆樹,周海嬰同誌訪問仙台時種的臘梅,都已茁壯成長,枝葉繁盛,象征著中日兩國人民的友誼根深葉茂,長青不敗。我在紀念碑前站立良久,緬懷我們的文學前輩!
魯迅留學過的仙台醫學專科學校的舊址也吸引著我們。我們驅車前來拜謁。這裏現在是東北大學,大部分是新建的樓房,而當年魯迅聽藤野先生講解剖學的那幢階梯教室還完好地保留在那裏。日本朋友告訴我們:現在有十位中國留學生在仙台學習電子技術。仙台高等學校的老師都表示要像藤野先生那樣,熱心幫助中國留學生學好技術,讓他們回國後為中國的四個現代化貢獻力量。
魯迅當年居住過的舊居,若幹年前由於仙台地震毀壞,現已經修複。我們來到一個叫“瑞鳳殿”的地方,街旁樹著一塊石碑,上麵是郭沫若同誌書寫的“魯迅故居跡”幾個字。我們走下車,一個中年婦女前來迎接我們。據介紹,她姓竹中,是當年魯迅居住此地時的房東的孫女。她把我們領進院子裏,指著院內的一棵大樹說,那棵樹是魯迅居住這裏時就有的。她還風趣地說,魯迅在這裏住時蚊子很多,現在蚊子還不少,大家都不禁笑了起來。
在仙台參觀訪問過程中,日本朋友還告訴我們:在日本,研究和學習魯迅已經蔚然成風。在東京和京都大學,都有專門研究魯迅的專家。現在日本已翻譯出版了幾十種魯迅著作。在仙台,也有許多人特別是青年組織起來研究魯迅,成立了學習研究魯迅的研究會,仙台市把魯迅的小說《故鄉》編入中學語文課本。仙台還組織青年到中國旅行訪問,包括訪問魯迅的故鄉。日本第一架“友誼之翼”飛機,就是從仙台起飛的。日本朋友說,今後,還有更多的“友誼之翼”載著中日人民友好使者,在這“一衣帶水”的鄰邦之間飛翔。
我們就要離開仙台時,從鬆島到機場的高速公路上,汽車飛馳前進,我無心去觀賞傍海公路兩旁的綺麗風光,再一次默誦著魯迅充滿深情的詩句:“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相館嫩寒。卻折垂楊送歸客,心隨東棹憶華年。”時間過去了幾十年,中日兩國在經曆了長期曲折之後,現在重歸於好。我們的前輩建立起來的人民友誼之花,越開越鮮豔。兩國人民之間樹立的友誼的豐碑,必將更加牢固。
二、欣遊嵐山謁碑詩
嵐山,日本京都風光秀麗的遊覽區,日本人把它稱為“天下名勝”。千百年來,有多少詩人用優美的詞句讚賞過這裏壯麗的景色,有多少畫家用璀璨的色彩描繪過這裏姣妍的山水!我或許讀過這樣的詩章,或許看過這樣的名畫,但這些早已從我的記憶裏消失了。可是,周恩來同誌青年時代留學日本時寫的兩首詩《雨中嵐山——日本京都》和《雨後嵐山》卻始終留在我腦海裏清晰難忘。
踏上日本的國土,我就渴望去遊覽仙台和嵐山。我拜遊嵐山的急切心情,與其說是傾慕嵐山綺麗的風光,倒不如說是因為我們的周總理同這裏有一段不解之緣,這條感情的紐帶牽動著我的心弦。
我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莫道君行早”。一個夏日的清晨,當黎明的曙色降臨大地,東京銀座熠熠閃光的霓虹燈失去光彩的時候,我們早起離開東京新大穀飯店,乘坐日鐵新幹線的高速列車前往嵐山的所在地京都。列車在關西地區的原野風馳電掣般地飛馳,過了被譽為“瑞雪靈峰”的富士山不久,美麗的京都就出現在我們的麵前,我們步出車站,乘上舒適的旅遊車,緩緩駛進了京都市區。
啊,京都!你古老而又年輕。導遊小姐娓娓動聽地向我們講述著你的悠長的曆史:這個位於本州島西南的古城,自神武天皇奠都於此,已有一千多年。京都市三麵環山,景色秀麗,附近的琵琶湖碧波蕩漾,更增添著動人的光彩。市內的元離宮二條城,是京都最著名的古跡。它建於長慶八年(公元1603年),是當時日本名將德川家康的官邸。裏麵的式台、大廣間、黑書院、白書院、禦清所、台所、禦殿等,珠璣滿目,金碧輝煌,現在都開放供遊人參觀。在市內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建築物周圍,林立著許多現代化設備的高樓大廈。高速公路兩旁的樹木,亭亭如蓋,城市掩映在一片綠蔭之中。這一切使人們感到,這個古都的曆史遺跡和現代化的建築,已經和諧地結合在一起。遊覽了市容,好客的主人在京都一家叫“美濃吉”的純日本式的酒樓,為我們舉行豐盛的午宴。之後,我們驅車遊覽風景秀麗的嵐山。
姣妍的嵐山,真是名不虛傳!巍巍青山,鬱鬱蔥蔥。導遊小姐告訴我們,這裏一年四季都有壯麗的景色:春天的櫻花,夏日的綠蔭,秋季的紅葉,寒冬的雪景。此刻,我們來到這裏,猶如置身在綠色的海洋,各種樹木花草散發著令人陶醉的幽香,從山間吹來的清風,使人神清氣爽,一身疲勞,頓時消盡。不過,我們似乎來遲了一點,周總理詩中所描繪的“兩岸蒼鬆夾著幾株櫻”的櫻花看不到了,但是那“流出泉水綠如許,繞石照人”的保津川涓涓流水,還是依舊緩緩地流著;男男女女蕩舟中流,渡月橋上的人流緩步前行,絡繹不絕;保津川畔清雅的草庵八賞軒,吸引著各種膚色的遊客……這一切都很富有詩意。不過,最令我神往的還是周恩來詩碑。
周恩來詩碑建在保津川(也稱大堰川)畔的山腰上。這裏萬木叢立,濃蔭一片。詩碑底座是由許多大塊青石疊成的,寬厚而堅實。上麵矗立著一塊褐色的、未加斧鑿、呈橢圓形的巨石。就在這自然的石塊上,用蒼勁的行書鐫刻著廖承誌同誌敬錄周總理青年時代寫於日本的一首詩《雨中嵐山》:“雨中二次遊嵐山,兩岸蒼鬆夾著幾株櫻。到盡處突見一山高,流出泉水綠如許,繞石照人。瀟瀟雨,霧蒙濃;一線陽光穿雲出,愈見姣妍。人間的萬象真理,愈求愈模糊;——模糊中偶然見著一點光明,真愈覺姣妍。”我們來到這座詩碑前,讀到這美麗的詩句,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周總理這些詩句並不是單純地描繪風景,或為大自然唱讚歌,而是表達了他抱著“邃密群科濟世窮”的政治理想。東渡日本,到東洋尋求革命真理的思想感情。當我們看到這質樸無華、端莊凝重的詩碑,又立刻想到周總理的為人。這座詩碑不正是我們敬愛的周總理崇高品格和偉大形象的寫照嗎?
我從日本朋友那裏得知,這座詩碑的建造,也是周總理生前竭力為之奮鬥的中日友誼的結晶。聽說中國新聞界客人來嵐山拜謁周總理的詩碑,當年周恩來留日時的朋友,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九十五歲的日本國際貿促會京都支局會長吉村孫三郎先生,親自在詩碑前等候我們。這位高齡老人,精神矍鑠,反應敏捷,記憶力強。他曾多次訪問過中國,會見過中國領導人,為加強中日兩國人民的友誼作出了很大貢獻。他告訴我們,嵐山的周恩來詩碑就是他提議並由他牽頭集資興建的。吉村先生興致勃勃地對我們說:“周恩來先生六十多年前在日本留學,多次來過嵐山,寫下了描寫嵐山的詩篇,周先生歸國以後,為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奮鬥了一生,建設了一個偉大的國家;他又為日中兩國恢複邦交和人民的友誼作出了偉大的貢獻,日本各界人民都對周恩來先生懷有最深切的敬意,我提議在嵐山建一座碑來對周先生表示紀念。”說著說著,吉村先生掏出手絹,取下眼鏡,擦擦淚花,繼續訴說詩碑建造的經過:“本來,政府有規定,為了保持嵐山的風景的自然美,是不準在這裏搞任何建築物的,但是出於對周先生的崇高敬意,日本政府破例地批準了我們在這裏建周總理詩碑,經過各方麵的協作努力,終於在周先生賦詩六十周年的日子建成了這座碑,並邀請周先生的夫人鄧穎超女士參加了詩碑的揭幕儀式……”我們肅然起敬地聽著,不禁又一陣心酸。是啊!我們偉大的人民的好總理啊!您偉大的一生,在世界上贏得了多少人的景仰和敬意,又有多少人在心中為您樹立了永久的豐碑。我們時代的偉人,中華民族的偉人,早已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跨越了國境和種族的界限,猶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永不消逝……這眼前的一切,不就是最生動的例證嗎?
拜謁周恩來詩碑之後,吉村孫三郎先生邀請我們到嵐山最富有日本風味和特色的嵐亭去休息和品嚐日本的茶道。嵐亭離詩碑不遠,相傳是明治中期由川崎正藏男爵建造的。周圍是一片蒼鬆,環境十分優美,站在嵐亭能看到嵐山和山下嵐峽的綺麗景色。周恩來當年很可能就是從這個角度觀察嵐山的。果然,我們剛在嵐亭的貴賓休息室坐下,主人就給我們送來了兩套明信片畫頁:一套是《嵐亭風光》,另一套是紀念周恩來的畫頁,其中有周恩來留學京都時的照片和他親自填寫的《入學誌願書》複印件,在“學業”欄裏,填著“天津南開學校中學部卒業”。周恩來留學日本時選的是“政治經濟科”,從這裏也可看出,他年輕時代“大江歌罷掉頭東”,東渡日本,正是為了“邃密群科濟世窮”的目的。來到嵐亭,我們站在當年周恩來同誌遊曆過的地方,又仿佛看見了他英姿勃勃,懷著“麵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的豪邁氣概。
我們快要離開嵐山了,這時我忽然想起了周總理在幾年前會見日本朋友時說的一席話:“我想再去看看日本的櫻花,隻怕是沒有這個可能了……”我們敬愛的總理過早地離開了人間,他的親密的戰友,他的事業的繼承人,他的許許多多晚輩……不是都如願以償,為加強兩國人民的友誼,蹈海東來,看到了日本的櫻花嗎!
三、奈良,美麗的日本古都
奈良是曆史悠久的日本古都。
從東京開往關西地區的高速列車,風馳電掣般地駛過一座座城鎮和鄉村,越過一道道河流和山巒,駛向我們訪問的另一個目的地——奈良。
熱情的主人為了讓我們飽覽奈良古城綺麗的風光,安排我們在大阪市休息一夜,改乘旅遊汽車前去。翌日,黎明的曙光劃破黑沉沉的夜空,紅瑪瑙般熠熠閃光的霓虹燈失去他的光彩,城市從霧色蒙朧中開始呈現出清晰麵影,我們離開大阪下榻的王子飯店,開始了愉快的旅行。汽車在阪奈高速公路上飛馳,一個多小時,便進入了層巒疊翠的奈良山區。汽車沿著蜿蜒的山間公路盤旋而上,便到了原始森林般的春日山頂。我們回頭望去,虹燈閃耀繁華熱鬧的大阪,化成茫茫銀霧消失在我們的後頭;舉目遠眺,一座美麗的城市進入我們的視野。導遊清水京子小姐告訴我們:前麵就是奈良。蔥蘢鬱翠的春日山和坡度平緩、長滿芝草的若草山,像伸開雙臂的母親,把奈良緊緊地抱在懷裏。掩映在亭亭如蓋的萬木叢中園林般的奈良市區,隱隱顯出金碧輝煌的寺院塔頂。
奈良到了。旅遊車在奈良市區緩緩地行駛著,清水小姐娓娓動聽地向我們介紹著街道兩旁從八世紀到二十世紀的古跡和建築物,那縱橫交錯的高速公路,風格迥異的各色建築,異國情調的男男女女,使我們感到陌生;然而,街衢的布局,寺塔的構造,甚至那小百貨店裏出售的墨、硯和毛筆,又是那麼熟悉,特別是對於我們到過西安遊覽過古長安建築文物的中國人來說,仿佛又看到了古長安的麵影。
我們來到奈良市政廳做客。市政廳是一座不算宏大然而富麗堂皇具有現代化設備的新型建築。自從奈良市和西安市在1974年2月結為友好城市以後,這個市政廳裏設了一個“西安室”作為接待中國客人的地方。主人把我們迎進客廳。看到室內陳設比較豪華,卻也適度。牆上掛著郭沫若同誌為西安和奈良結為友好城市所寫頌詞的手書和西安市贈送給他們的錦旗。兩廂的陳列櫥裏,擺滿了中國送給他們的禮品。進入這個客廳使人感到一股友誼的熱氣撲麵而來。奈良市長鍵田忠三郎先生在這裏會見了代表團,並作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賓主交談之後,市長領我們到大廳裏參觀了奈良古城的模型。看了古奈良模型才使我們明白為什麼日本人把奈良稱為“國際性的小長安”。奈良過去叫平城京,是模仿唐朝的長安,但縮小為1/4建造的。平城京東西約有4。3公裏,南北約4。8公裏,以平城京往南的朱雀大路為中心,由大路、小路整齊地劃為街巷,東邊另有東西長達1。6公裏、南北長達2。1公裏的郊區。這裏有許多金碧輝煌的寺廟,如興福寺、元福寺、大安寺、東大寺、新藥師寺、法華寺、般若寺等,這些都是受到唐朝文化的影響建造起來的。奈良市長在同我們座談時,還特別從陳列櫥裏拿出兩枚古錢幣,一枚是1970年西安出土的日本錢幣“和同開璽”,是公元703年製造的日本最初的錢幣;另一枚是1972年奈良出土的中國“開元通寶”,是唐代玄宗皇帝時代的貨幣。這兩枚錢幣都是公元八、九世紀的古物,而且是對方當時的首都地下發掘的,這本身就是兩國友好往來和曆史見證。郭沫若同誌為中日恢複邦交寫的詞《沁園春》裏說:“赤縣扶桑,一衣帶水,一葦可航。昔鑒真盲目,浮桴東海;晁衡負笈,埋骨盛唐;情比肺肝,形同唇齒,文化交流有耿光。堪回想,兩千年友誼,不等尋常。”言簡意賅地概括了中日之間的傳統友誼。鑒真和阿倍仲麻呂就是曆史見證。鑒真法師東渡日本,傳播戒律,興建佛寺,行醫治病,客死奈良。出身於奈良的阿倍仲麻呂,到長安留學,旅居中國,唐朝為官,死於長安。他們的史跡已傳為千古佳話。西安與奈良,真是友誼千載啊!
奈良公園是奈良市的主要遊覽勝地,不僅規模宏大,風景宜人,而且在這裏還可以看到各種古老的建築,買到古色古香的紀念物,看到日本的風俗,真像一個社會的縮影。走進奈良公園,使人們最感興趣的是公園裏的鹿。鹿是幾乎在任何動物園裏都可以看到的動物。但是,這裏的鹿是作為公園的象征。日本人自古以來都把它作為“神的使節”來看待。我們走下汽車,進入奈良公園大門,沒有什麼“官員”在那裏迎候,卻有幾條鹿彬彬有禮地向我們走來,探著頭,像是在向客人致敬,又像等待我們貽贈。我舉目四望,原來滿公園都是鹿,一群群旅行者都在逗鹿。公園裏有許多小攤販,出售一種玉米做的喂鹿的小薄餅子。我們也仿效別的遊客去買了一些這樣的小餅子。一群鹿就跟上了,你走到哪裏,它跟到哪裏,而且可以跟你一起照相留念。據說光這一個公園,就有一千多頭鹿,這小小幾平方公裏的公園成了“鹿的世界”啊!奈良公園又像一個交流土特產的廟會。公園內設有許多小攤販,出售各種玩具、土特產和紀念物。這裏有工藝水平很高的各種奈良漆器;有用木頭雕刻塗有色彩的各種形狀的“奈良人形”;有作為茶具或室內擺設的瓷碗形的“赤膚燒”;有供書寫各種書法和繪畫用的精製毛筆;有仿唐代秘法製造的優質的油煙墨;有木質雕刻的樹脂佛像和百萬塔;有繪描樸素的奈良團扇;還有各種精製的小食品;古色古香,琳琅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