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江俊夕馬上離開學校——”
“你們居然讓艾滋病患者和我的孩子一個班級,你們學校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
“為什麼要隱瞞事實?!校方難道不知道這件事情!”
“讓那個艾滋病患者離開學校,不能讓他和我的孩子在一個學校裏上學!”
……
當群情憤怒的家長們一起站起來抗議的時候,站在禮堂台上的校長擦著滿臉的冷汗,不知道該回答哪一個問題才好。
“這件事情是我們校方的……失誤,但是國家法律並沒有說可以阻止艾滋病患者上學,而且,我們不應該歧視……”
“江俊夕這樣的人就應該被趕出學校去!”
在喧嘩吵鬧的家長中,忽然響起這樣一個毅然決然的聲音,站在台上的黎破曉聽到了這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她吃驚地抬起頭來。
黎媽媽從人群中站出來。
她的臉上有著恍若化身為正義力量一般的堅韌之氣,對禮堂裏的家長大聲地說道:“我早就說過,應該把這個孩子趕出去,不僅應該把他趕出學校,更應該把他趕出常青市,難道我們要和一個艾滋病患者呼吸同樣的空氣嗎?”
黎破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憤然,“媽媽!空氣不會傳染艾滋病,如果空氣可以傳染艾滋病,我們早就全死了!”
“你給我住口!”
黎媽媽一改往日的溫柔,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黎破曉,再次轉向了那些聽她說話的家長,“江俊夕之前一直都住在我家的牧場裏,但是請大家放心,我會竭力說服我老公,讓江俊夕離開,不會讓他傷害到任何人!”
幾乎禮堂裏的所有家長都在點頭同意。
“迄今為止,江俊夕到底傷害了誰?!”
忍無可忍的黎破曉再次喊出聲來,頭一次如此針鋒相對地凝注著自己的母親和那些家長,“俊夕哥已經得病這麼久了,你們當中誰被他傳染了艾滋病?!常青市還有誰得了艾滋病?!”
“江俊夕就是被他弟弟傳染了艾滋!”
“那是因為俊夕用自己流血的傷口去碰觸了弟弟的血,”黎破曉繃緊身體,竭力噙住自己眼眶裏的眼淚。
“艾滋病是會傳染,但是不是不可預防,俊夕哥到底在什麼地方傷害了你們?你們就一定要把他連根拔起,如果你們自己的親人得了這樣的病,你們也會如此殘忍惡毒的商量著要把他趕出去……”
黎破曉忽然語結。
因為她看到黎媽媽從人群中走過來,一直走到了禮台上,黎媽媽嚴厲地看了一眼黎破曉,眼裏出現了極為明顯的失望。
“黎破曉,你要是再敢袒護江俊夕,你就不是我的女兒!”
“媽媽!”
“你給我住嘴!”
啪!
黎破曉剛一張嘴,黎媽媽就狠狠一巴掌將她扇到了一旁,“黎破曉,你是不是想讓媽媽死?!你是不是想讓媽媽死在你麵前你才甘心?!如果你再敢接近江俊夕,媽媽我……媽媽我就死在你麵前!”
黎媽媽的聲音充滿了狠戾之氣。
黎破曉被摑擊的麵頰頓時紅腫一片,她望著憤怒的母親,顫抖著張了張嘴,眼淚卻嘩得一下流了出來……
高三三班。
江俊夕默默地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裏。
他可以清楚地聽到禮堂那邊傳來的沸騰聲音,他卻看不到一個人影,窗外的陽光明晃晃地刺進來,他抬起頭望著幹淨的黑板,眼眸裏一片空曠的透明……
窗外。
所有的學生家長都走出了禮堂,他們朝著教學樓這邊走過來,全校的學生都無言地站在操場上,他們看著自己的家長走進教學樓,走到了高三三班的教室門口。
眾目睽睽。
空曠的教室內。
江俊夕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長而烏黑的眼睫毛遮蓋他眼眸裏的全部神色,他看著擺放著課本的桌麵,桌麵上浮著一層淡淡的陽光,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而站在教室外麵的那群人中,黎媽媽站在了最前麵,也是她最先開口說了話。
“江俊夕,我想你也知道我們這些人的來意了,為了我們健康的孩子,我們希望你能馬上離開學校。”
江俊夕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難道你想賴在學校不走嗎?”黎媽媽冷漠地看著他,“江俊夕,既然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艾滋病患者,那麼為了讓我們的孩子有一個好的生存環境,請你離開這裏!”
“馬上離開學校!”在黎媽媽的周圍,那些家長點頭附和著。
“江俊夕,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他們隻是站在教室的外麵,卻沒有人願意走進教室一步,卻是如此的同仇敵愾,要求一個不會給他們造成半點傷害的人離開他們的生活空間。
“江俊夕,滾出學校———!”
“離開這裏————!”
被陽光灑照的角落裏。
空蕩蕩的教室。
暖暖的光芒傾注在江俊夕的身上,他的麵孔卻如雪一般蒼白,消瘦的身體在溫暖的光線中無聲地顫動著……
隻有他一個人,站在被所有人敵視的空間內,無依無靠!孤立無援!沒有人可以幫助他!沒有人會憐憫他!
在所有人鄙夷的視線裏……
江俊夕一聲不吭地低下頭去,用自己的右手輕輕地按住自己左手的食指,一點點地掐著,一下下地摳著自己左手食指的肌膚……
那樣微弱的疼痛感,證明他還是活著的。
終於。
他伸出手來整理那些桌子上的課本,將那些課本慢慢地整理到自己的書包裏,再慢慢地將書包係好,提在手裏。
他從課桌前站起來。
傷痛的視線在空曠的教室裏一一掃過,最後無聲地停留在那張空空的課桌上,江俊夕最後按了按那張課桌,暖暖的,充滿了陽光氣息的課桌。
眼底深處似乎有著什麼溫熱的東西要湧出來了……他拚命地壓抑著,才忍住那仿佛有著無數把刀在胸口翻絞的疼痛呻吟抽泣……
他轉過頭,朝著教室的門口走去。
原本圍堵在門口的黑壓壓人群,忽然朝著兩邊分開,讓出一條很大很寬闊的通道來,他們給了他,最冷漠殘酷的一條路。
江俊夕走出教學樓,那些人便跟在他的身後,就好像是押著他離開。
籠罩著千絲萬縷陽光的操場上。
全校的學生都站在操場的一側,看著江俊夕從教學樓裏走出來,而黑壓壓的家長站在了他的身後,用一種鄙夷冷漠的目光送江俊夕離開。
江俊夕一個人站在了操場中央。
他朝著學生們站的方向看過去,目光無聲地掃過那一張張充滿了希望和未來的麵龐,然後他的視線默默地停留在了一張麵孔上。
黎破曉的身體一顫。
盡管他始終那樣僵硬筆直地站著,可是,那一束目光卻讓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他孤立無援,他的害怕,他的絕望,他的緊張無助……
江俊夕安靜地凝看著黎破曉,仿佛她是他的最後希望,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俊夕……”
黎破曉剛剛呢喃出那兩個聲音,手臂卻被身旁的黎風狠狠抓住,他壓低聲音在她的耳邊提醒著。
“黎破曉,無論你有什麼事,你有什麼話,你都可以等到回家的時候再去找他!”
黎破曉眼淚紛落,“哥……”
“你沒有聽到媽媽剛才說的話嗎?!”黎風用力地抓住她,“你現在不能去,媽媽在這裏,你不能再讓媽媽生氣了,聽我的話,等到晚上回去,你再去找他,你可以跟他解釋,他一定會理解你的!”
他抓住了黎破曉,不讓黎破曉走上前一步。
站滿人的操場上。
太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鑽到了雲層裏,陽光消失了,淡淡的陰影覆蓋著這片草場,也覆蓋著孤獨無靠站在操場上的江俊夕。
風從操場上慢慢地吹過。
江俊夕的頭發隨著風輕輕地飛舞,他望著黎破曉,她卻站在人群中一動也不動,遠遠地離開他,他的心慢慢地涼了起來,涼成水,凍成冰……
“江俊夕,不要再看我的女兒!”
黎媽媽注意到了江俊夕的目光,她怒不可遏,“我女兒跟你這樣的人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種人,你馬上給我走!”
江俊夕的目光無聲地停留在黎破曉的身上。
站在學生群中的黎破曉忽然背轉過身去,背對著江俊夕,她抱住了眼前的樂晴,把頭靠在了樂晴的肩頭,一動也不動。
江俊夕垂下眼眸。
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