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承十三年二月初,位於暗荒山的明隱寺在這一時節盛開了幾樹桃花。
於是,那個叫莫非的少年便矯情的揮了揮筆,字寫的歪歪扭扭,更兼有氣無力,詩也無人可賞。在一旁挽著發髻的村姑喃喃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讀罷,失望的搖搖頭,道:“對了相公,你快點把木筷、從李老頭家順手帶回來的針、還有那幾塊漂亮的花布拿來,收拾好就可以出發了。”語氣中充分表達了一個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居家女人該有的情緒。
村姑大約十四五歲,臉蛋清秀稚嫩,額頭上蒙著黑灰,身上穿著正宗的唐朝鄉土風衣服,不搭調的裹著瘦小的軀體,一襲泛黃的長發就像喑啞的老馬奔騰不起腳步,耷拉在肩上。
“丫丫,不要了,我們是要去長安,不是劉家村。”
“去長安就不用吃喝拉撒了?真是的,白白在西荒奔波了十年。”
丫丫一邊嘟囔著,一邊麻利的收拾包裹。
“我們又不回那裏了。”莫非白了她一眼,從炕頭的破舊的黑木箱裏抱出由淺灰色油布包裹著的琴,第一次極其認真的擦拭了幾遍,又嫌棄自己的態度不夠,哈著氣用手搓的光潔明亮。心滿意足了,催促著拾掇鍋碗瓢盆的丫丫。
從裏屋的破舊木桌下拿出一把鏟子,莫非覺得這是個莊重的時刻,於是很小心翼翼的從炕頭鏟開一個磚頭,裏邊露出大紅色的包裹。包裹裏的東西實在乏善可陳,一條毫不起眼的女子腰帶,一本泛黃的《針灸十二式》,然後是幾塊碎銀子。
丫丫自始至終眼神都是清明如水和滿足的幸福感,隻有看到《針灸十二式》的時候,眼裏會流露出常人不可覺的一絲鄙夷。
那本相公一直攜帶在身上的書,裏邊都是奇巧淫技的各色小人兒,摟抱在一起做一些‘壞事’,讓人看著覺得血脈噴張和深深的羞羞感覺,這是丫丫多年以來從道德上深深譴責莫非的重要把柄和占領人品製高點以此俯瞰他的絕世神器,所以才足以至關重要到和家族財產放在一起。
薄霧冥冥中,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明隱寺,到山腳時,丫丫抿嘴回頭望著明隱寺,莫非揉了揉她的腦袋,歎息的說:“別看了,走吧!我們還會回來的。”
這對年輕的夫婦是滄桑的,包裹著軀體的衣服破舊不堪,常年的洗滌早已模糊最初的顏色,隻留下暗灰的朦朧,讓兩人原本就不光鮮的打扮更加單調。好在十幾年的日子挨了過來,心境早已麻木。
旅途又恢複了西荒那種感覺,相依為伴、依偎彼此,若真說不同,大抵是沒有惡劣艱苦的環境兼道路不再寂寥。偶爾路過的商隊亦或是行走的男男女女,丫丫總要好奇的瞅半天,然後納罕的問莫非,對於這些顯然就是神奇的東西她有著很大的疑問。
等到莫非以一種我很懂我很厲害的語氣講解完後,她就會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繼續去埋頭走路,這讓等在一旁準備迎接誇讚或者是少女崇拜式擁吻的莫非顯得無比氣惱,以至於之後的解釋更加賣力詳盡差點扯到前世燈紅酒綠這才罷手,這種賭氣的方式顯然沒有引起丫丫的多大關注。
當然,對於丫丫的口是心非的心態,莫非還是能忖度出來的,但這並不影響自己的自娛自樂。
乾成十三年六月中旬,夜將至未至。一堆篝火,人影兩隻。
丫丫從包裹裏扯出兩張烙餅,大概是覺得口糧已經很少了,想了想又糾結的放回去一張,由中間用力一扳,完整的大餅還是完整的大餅。似乎習慣了這種結果,拿起石頭“彭彭”的砸了兩下,這才遞給莫非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