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麵是一條羊腸小道,兩則的樹群枝梗盤旋交會連成了一片天,陽光從無數的縫隙中灑下來,反射在覆滿蘚苔與羊齒植物的草叢中。沿途上的落葉鬆、赤鬆、栗子樹、橡樹的葉子落滿了一地,將小道染成一片咖啡橙色。小鳥在樹枝上鳴唱,它們的小腳不經意間踢落片片花瓣,晶瑩的溪水潺潺流過植物的根莖,檸檬與橙橘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引來成群的蝴蝶翩翩起舞。
秋天的森林美麗如畫,但是我卻沒有心情欣賞。我問自己:不是已經確定了網友的位置了嗎,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呢?鬱悶的心情在這如詩般的景色中顯得更加凋零,我覺得自己就像是漫畫中的憂愁的女主角,為著莫名的愀悵歎息不已。唉,難道這就是微憂的少女之心?難道這就是青春期的曆練?
此情此景,我隻想歎息著在泉水邊整理那紛亂的思緒,誰知——
“恩公恩公,你看那邊,有好多花,好漂亮!”
“恩公恩公,你看有鹿子在跑!還有馬,我第一次看到馬!”
“恩公恩公,這裏有魚耶,我肚子好餓,我們抓幾條來吃好不好?”
“恩公恩公……”
我終於忍不住了,“閉嘴!不準叫我恩公。”
“魔鬼大人……”
“我也不是魔鬼大人!”
“那我要叫你什麼?”托瑞茫然地搔搔頭,“‘親愛的’,怎麼樣?”
我一口氣嗆到,“咳咳咳,你,你說什麼?你在哪裏學來的?”
“電視上。”
真是害人不淺的電視,嚴重影響青少年身心健康。
“不準叫我那個,否則我扁你!氣死我了,為什麼我非得帶你一起走?”我仰天大叫。
今天早上我告別了農婦母女,在兩人的淚眼中踏上了去京城的道路。剛走到路口,托瑞就追上來,要跟我一起進京。我既然確定了網友的具體位置,他就沒用了,而且又有人在追殺他,我哪肯帶上這個包袱,堅決不肯,還踹了他兩腳。
但是那個世界法術聯盟的首席法術家涕泗縱橫地跪在地上求我,其他鼠人也跪了一地,其中還有一個女性鼠人,自稱是托瑞的奶媽,更是哭得死去活來,那情狀活像托瑞是我的私生子,即將被我拋棄似的。最後沒辦法,我隻得帶上他繼續我的尋友旅程。
可這家夥今天似乎特別興奮,一路上聒噪得讓人受不了。
“你到底在高興什麼?”我問。
“啊,高興啊,我好高興,又可以跟恩、魔、親、你一起走路了。”
他一句話換了四個字,結果我成了“恩魔親”了,切,什麼鬼稱呼,難聽死了。
“你叫我阿欣好了。”
我的家人叫我阿蒂,朋友和同學們叫我阿欣,而我的全名隻有母親生氣時會叫。
“阿欣,我餓了。”他道。
我閉了閉眼,衝他狂吼:“你去****吧!”
我怕會控製不了自己宰了他,調頭就狂奔起來。
“我不喜歡****,我喜歡吃魚!喂,阿欣,你等等我呀!”那個根本不理解人話的家夥在後頭咋咋呼呼,把美景完全破壞無遺。
奔了好久我累得喘不過氣了才停下來,心想這下該甩開那個家夥了吧,突覺衣服下擺被扯了扯,低頭一看,天哪,那家夥正趴在我腳邊大口大口地喘氣呢。
“阿……阿欣……你……走得好快……我會……找不到……”
看他喘得臉色發白,都快掛了,我又有點於心不忍。不管怎麼說我已答應了人家會把他帶到京城,就不該在半路上撇下他,他隻不過很吵很笨,人其實也不壞。再說現在我也跑不動了,看看天色已晚,今天是趕不下山了。
“去找些柴來,今天就在這裏休息吧。”我吩咐道。
“噢。”他答應著去了。
我在附近找到一塊空地,又找到一些幹草,鋪成兩個堆,權當懶人床。托瑞抱著柴回來,我拿出打火機開始點火。不知道是他撿的柴有問題,還是我的點火技術有問題,左點右點那柴就是不燃。努力了半個小時後,我放棄了,與托瑞隨便吃了點東西(一大塊魚幹,我吃了十分之一,那家夥吃了餘下的全部,還嫌不夠,真不知道他到底把吃的裝到哪裏去了。),一天奔波勞累,倒在幹草堆上睡去。
我突然驚醒過來,未睜眼前先聞到一股腥臭,睜眼一瞧,老天,前麵樹林裏竟站著一頭大野豬!
龐大壯碩的灰色身軀披著粗黑的鬃毛,唾液從尖銳的牙齒邊流下,鼻子裏“撲哧撲哧”地噴著臭氣,兩隻眼睛足有電筒大,正貪婪地瞪著我。
我全身的毛頓時豎起來,頭腦裏一片空白。
野豬喉裏發出一陣低吼,蹄子在地上刨了一下。
托瑞尖叫一聲,以極快的速度向野豬衝去,跳到野豬頭上,企圖抓住它的鬃毛。野豬後退了一步,猛一甩頭就將他甩到一邊去了,然後對著我衝過來。
我下意識地跳起來,縱到旁邊一棵大樹上。野豬撞上樹,力量之大竟將我震落下來。它頭朝地俯衝過來,我就地連滾,滾到另一棵樹下,沒有半分遲疑,縱身跳起,拚命往樹上爬去。野豬故伎重施,又大力地撞擊樹幹,這次我死死地抓住樹枝,沒有被震下樹。
野豬撞了一陣,見震不掉我,開始用它的尖牙啃起樹來。我膽戰心驚地看著,想跳到旁邊的樹上去,可是最近的一棵也有七八米遠,若在平時,這距離還不算什麼,但此刻我手足酸軟恐怕跳不過。
這時托瑞又驚叫一聲,往林子裏奔去,一眨眼工夫跑得沒了影。我不由傻了,這、這、這個家夥居然在危難關頭自個跑了?!
一陣嘰喳嘰喳聲,大樹被野豬咬斷了,緩緩向地上倒去。我大駭,拚命往樹梢爬,但不論我爬到哪裏,仍然還是在這棵斷掉的樹上。
野豬向我衝來,我閉上了眼,想道:“原來今天就是我的祭日。”
“砰!”、“砰!”、“砰!”
連續三聲巨響,野豬發出長長的慘叫,我睜開眼,驚恐地看到那巨大的身軀正向我倒來!我連尖叫都叫不出來了,隻是呆呆地看著。
一隻強壯的手臂抓住了我,呼一下將我拖出陰影,“砰!”野豬倒在了地上,汩汩鮮血從它的頸部噴出,濺了我一身。
傑倫的臉出現在我的視野裏,他的眼裏充滿了恐慌。他在害怕什麼呢?難道他也被野豬攻擊了嗎?
“你有沒有受傷?”他問,他的聲音裏有我不明白的顫抖。
受傷?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搖搖頭。
“把手給我。”
我依言將手伸出,咦,手掌上全都是血,是野豬的血嗎?
托瑞靠過來,我居然很快就聯想到,他剛剛不是不顧義氣地偷跑,而是去叫傑倫了,於是我感激地向他點點頭。
“你們為什麼不點火?在森林裏沒有火就睡覺有多麼危險,你知道嗎?”傑倫責備地看了我一眼。
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還好我的摩托又壞了,改走山路,否則……”
否則怎樣?我呆呆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傑倫嘴裏咕噥了兩句,抱起我,奇怪的是我居然一點也不想掙紮,也不想問他將抱我到哪兒去,隻是安靜地待在他的懷抱裏。
他抱著我走了很久。
月明風輕,腳踩在落葉上發出有節奏的沙沙聲。微風輕輕飄過,帶起層層葉波,傳來了淡淡的清香,池底的魚兒在月光下與睡蓮共眠,一種秋蟲的尾部閃著不同顏色的熒光,和著草叢裏的蟲鳴在周圍飛翔。耳邊傳來丁冬聲,一條小溪在月光下泛起銀白色的光輝。如此佳景,哪有先前那般殺戮血光,難道那是我的錯覺?我不由恍惚起來。
他抱著我走進溪流,將我放在一塊幹淨的大石頭上,撕下一大片衣服下擺,在水裏浸濕了,替我慢慢地擦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