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赴死者,父親(1 / 2)

胡九嬸探頭時,慕飛正看到這一句:

“這女子有一雙鮮活的眼睛,和兩片鮮麗的嘴唇……”

儼然誨淫誨盜,不是正經文章!後麵會不會更不正經?

慕飛心兒跳、喉頭幹,下意識聳起肩,目光往外一溜——

哇,他肩上有頭、身後有人!

慕飛嚇得兩手一揮,書頁如秋葉飛舞。“慘了慘了!”他急怒交加,“這書外麵都沒得賣的,你叫我怎麼賠人家?!——呃,娘?”

他手覆在書上,欲蓋彌彰:“這是聖賢書,真的。娘……”

胡九嬸並不認字。

但她讀得懂兒子肚子裏打的小算盤!

慕飛再能編、能扯、能搗鬼,不能瞞過她去。

當下胡九嬸冷笑一聲,伸手扯慕飛耳朵皮子,駕輕就熟把他拎起來,怕驚著病人,特意提到外頭才罵:“聖賢書是吧?用功是吧!外頭沒賣的是吧!慕少爺你真是長進了!你——”

這番話照規矩可以罵上兩個鍾點,最終以打手板或者頂香盤告終。

慕飛雙手抱肚子:“娘,我肚子疼!”

胡九嬸聽都不要聽他的。屎遁、尿遁、肚子疼遁,都早就過時了有沒有!

“娘,我真的疼啊!”慕飛雙淚橫流。

躺在床上的寶刀,體溫再次升高。

這是這樣,慕飛和寶刀,像約好了似的,相繼病重了。

論起他們初始的症狀,都很相似:肚子持續脹痛、繼而發熱、繼而臥床。高熱不止,喘氣都困難,吃不進東西。隻不過,寶刀這一夜再次高燒之餘,還添個指尖冰冷的症候,慕飛沒有,這大約因為寶刀發病比慕飛早。

順子交出來的那部誨淫誨盜書稿,散落在地上,被胡九嬸慌亂中踩了好幾腳,再後來,就消失了。也不知是被誰掃走了。

順子暫時沒有辦法來索要書稿——他也病了。

在年後沒多久,大地春氣剛剛萌動的時候,桑邑就這樣流行起了疾病。染病的主要是三歲以上、十幾歲以下的孩子,症狀主要是發熱。春天小兒發熱,這也常見得很,包括順子在內的其他患者,都沒有太大的問題,臥床兩天,燒到頂點,慢慢就能好了。但寶刀、慕飛兩個,病勢出奇凶猛。很快,寶刀抽搐、說起胡話來,手越來越冷。胡九嬸淚流滿麵:兩個孩子一樁病源。寶刀病勢瀕危,豈不是說慕飛也快了?

她無計可施,隻能催求醫生。桑邑醫生也束手無策。簡竹早已派兩個夥計北上其他大邑請名醫來,怕隻怕路途遙遠,救之不及。

山烏檻忙忙亂亂,有個人守在山烏檻外探頭張望,肌肉有力、臉上有疤,鼻梁像鷹一樣彎著,穿著身毛皮襖子,手工粗劣,一看就是自製。他確實拿著柄獵叉,舉止卻又不似獵戶。

其他人認出他是守墓人,或者不認得、隻嗅出他身上有墓園氣息的,都遠遠避開了。九嬸瞥了他一眼,驚疑不定,走開幾步,又走回來,窺得真了,身子像打擺子似的抖起來,一步步走近他。

一個人明知麵前是場瘟疫、還要走過去交鋒,臉上會是什麼表情?九嬸就是這種表情。

守墓人盯著她,膽怯和**兩股激流在眼中交織。他轉過身、低下頭,卻還忍不住抬起眼皮、翻起眼珠看她。這種不大方的舉止,讓他顯得詭譎陰險。但是天曉得!他隻是不敢看她、又舍不得不看她。

“是你?你在這兒幹什麼?”九嬸聲音抖得跟身子一樣凶。

“我……我過年後就沒見過她了,所以……”

“飛兒過年時還去找你了?”九嬸的反應,就像是守墓人在她耳朵裏放了個鞭炮,震聾了她的耳朵,“為什麼?你跟他說了什麼?!”

“沒有。是那個小姑娘來找過我。後來她沒來了,我想……我走到這兒,就聽說他們病了……”

“她找過你!哈。她到過墳場!”九嬸拍著腿,把事情連起來了,“難怪大夫說,孩子撞了邪氣。你把邪氣種到寶刀身上,讓她傳給飛兒!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啊?你這個魔頭,你不是人。你要報複我,把我的心尖兒肉摘走。你有這個權力嗎?你為他做過一點事嗎?我沒有虧欠你,是你一直欠我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