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和尚要是在官府那兒,油鹽不吃,咬定了是黑褂子們挑釁……黑褂子們吃不準了,回頭向傅琪討主意:“老板,你說我們能往大了鬧嗎?”
傅琪說:“不必了,往小的鬧吧。”
往大是見血見命,往小麼,偷雞摸狗。水裏加勺灰泥、機器裏丟塊石頭什麼的。
可是這時候簡來方雖回去了,沈夔石來給寶刀當管家,管得完全照簡來方的規矩來,早夜巡邏,四時不斷人,而且人身上雖沒佩刀,都帶了棍子。
黑褂們很難討了好去——畢竟有法條在!總不能光天化日直接群毆!總得藏頭露尾、總得有點說頭!
有個黑褂好容易找到機會,砸了寶刀分號的幾個盆。回頭他娘來揪他耳朵了:“你五姨有份子錢在裏頭!”
——唔,寶刀通過洛月,給街坊娘姨爺叔們一個機會,在寶刀分號投份子錢,寶刀按月算利潤給她們。洛月以官媒的身份,為帳目作保。
寶刀分號有損失,就等於利潤減少。損失如果大了,份子錢說不定連本都收不回來。
娘姨爺叔們也看準寶刀分號是收得回本的,隻要沒人鬧騰!
黑褂們都是本地混混,小時候吃過東家的糖、西家的餅。就算現在,整年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欺侮外地客商是一回事,傷了街坊親友的份子錢,不打算回家睡安生覺了嗎!
他們覺得這事兒有點難辦了。
傅琪冷笑一聲:“有點兒意思了。”
黑褂們銷聲匿跡。寶刀用赫蹄印了一些字畫。不是春宮畫了。就是本地的風俗畫,說不定就有西街的阿叔在茶坊抱孫、東街的大嬸在樹下績麻。沈夔石畫得那個好,人都認得出來畫的是誰。旁邊配的歸明遠小文,半詩半白、通暢生動,說兩句本地的人事,極其有趣。
這字畫赫蹄印出來,貼在竹盒上。赫蹄雖軟,貼在上頭就有了依附。用久當然也會壞,正好再買一疊皺紙——每疊皺紙上附一張字畫赫蹄哪!又可以貼起來看了。
寶刀順便把山烏檻本號製的赫蹄全包銷了。
皺紙附的字畫,當然用掉不少赫蹄,更重要的是,寶刀還把商路拓展到碑刻那兒。
這個年代,石刻、木刻是很普遍而發達的文化產業。誰叫麻紙書寫效果隻能說差強人意呢!很多書畫家就直接把他們的作品搞到石頭、木頭上,由雕刻家刻出來,比麻紙鮮明而長久,就是太重了,又不便複製。隻能擺在那兒供人瞻仰。
所以沈夔石懷才不遇時,曾經感歎:“恨不風吹千頁石,為我傳遍蓬壺州。”
——蓬壺州是個傳說。傳說裏,整個世界,包括滄浪大洋、大浪這邊的西陸十二城、大洋那邊的東陸王朝,全都屬於一個州。在神仙的一個壺裏裝著,叫蓬壺。
風沒法把石刻吹成好幾份,送遍世界,但赫蹄可以。
還是通過洛月,寶刀向一些文人墨客、石匠木匠們演示:先給雕刻上墨。然後赫蹄打濕了,薄薄的蒙在雕刻上,捶得貼合,等幹了,揭下來——哇,是不是效果很好?
當然,這樣的赫蹄,還要仔細攤平在板上,釘上釘子,上頭用蓋子合好,才能保證它不會變形毀壞。但總歸比直接傳閱石刻和木刻本身來得輕巧便捷多了,而且還可以把一份雕刻佳作進行無限次複製!
書法愛好者大包大包訂赫蹄,準備到各地去拓印。一些嗅覺靈敏的書商們更是大包大包訂赫蹄,準備把雕刻精品們拓出來賣到各城。
這樁用法,原本是寶刀的靈機一動,說也怪,簡竹卻好像早就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