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福臨一前一後走出殿門，兩人都不發一言。我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他，目光溶進他有些單薄的背影裏，不禁有些心疼。
福臨親政不久，滿漢舊臣估計還未把他放在眼裏，更不乏奸邪善變之人明著在朝堂上為難他。如今孝莊又是言明要掣肘他，他心裏必定是不好受的。我本想對他說，他的提議很好，省卻人力、物力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可以避免官員和王公結黨營私。我還想告訴他，這革除弊製必須得循序漸進，拿著漢人禮儀當話頭絕非上策。可又覺得我們還在冷戰，就算說了他估計也聽不進去，要是在惹上個**幹政之嫌就更不好了。
眼見就要出慈寧門了，這才發現原本吳良輔領著一眾宮人並著寶音等人跟在後麵，現下已落得老遠。琉璃和唐嬤嬤帶著冰月去逛園子，估計也還未回來，我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跟在福臨身後走。
“又發什麼呆！”福臨突然停下，眯著眼打量我，神色未明。
我差點兒便撞到他身上，連忙停了步子，也看著他，卻不答話。
“怎麼？在皇額娘麵前不是挺會說的嗎？姐姐妹妹？你什麼時候多出這麼多妹妹了？”他見我不開口，濃黑的眼眸裏終於蹦出些情緒。
我也不惱，隻覺有些好笑。當初他廢後不是說薩琳娜“淑善難期”麼？我現在至少麵子上都將他的那些女人當妹妹看，還帶著大家侍奉他老娘，夠賢德了吧！他還想怎樣？
大約我的眼神有些哀怨，他終於放軟語氣道：“你心裏隻要放下我一個就夠了，那些旁人你不必在意，更別因著皇額娘便委屈著自個兒，有我在，你放心！”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怒氣因何而起。這皇帝的心思著實有些彎彎繞，一麵想要雨露均沾，一麵又想看著身邊的女人心裏隻裝著他。你賢德，他覺得你不在乎他，你要他一心一意，他又覺得你不明事理，還真是左也左不得右也右不得。
他見我仍是沉默，眼裏的怒氣又起，霍地抓住我的手拉我到跟前，“你是指望著一輩子都不同我講話是不是？”
他的語氣惡狠狠的，抓我的手卻沒亂使力，倒也顧及著我。
我任由他拽著，柔聲道：“我想你了！”
他的表情有些滑稽，愣在怒氣衝天的一刹那，眼神裏卻透出驚詫和喜悅。“你……”
我伸出未被他握住的手撫上唇，止住他的話，幽幽問道：“我想你了，可是我又放不下自己的堅持。福臨，你說，我該怎麼辦？”
福臨還未完全綻放的笑臉又凝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抓住我的手移到我要側，道：“既然想不出來，那就暫且別想，我也不迫你，你隻隨著自己的心，好嗎？”
我看著他滿眼的期待，終於點點頭。
他溫柔地撫著我的臉，眼裏的溫柔恰似一江春水。我不忍再看，垂下眼簾，伏在他懷裏。
他看不到我眼裏自嘲的笑，如同他不知道抱在懷裏的是一個算是活了三輩子的人。這個人不是純粹的薩琳娜，也不是灑脫的蕭霖，而是一個在曆史的夾縫裏想要賭一把的女人，一個正在算計著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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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北京城還不是很熱，和暖的柔風裏夾雜著陽光的味道，吹得人昏昏欲醉。我一邊懶懶地歪在榻上和寶音下五子棋，一邊看著唐嬤嬤和李嘉嬤嬤在一旁逗著冰月玩。
琉璃忽然在外間傳話道：“懿靖大貴妃那邊的烏喇嬤嬤給娘娘送糖蒸酥酪來了。”
我忙請了烏喇嬤嬤進來，寒暄一番後，又叫李嘉嬤嬤招呼她去偏殿吃茶，唐嬤嬤則抱著困乏的冰月回“冰月小築”。
“琉璃，盛些酥酪出來給景仁宮送去！”我想了想，又叫住她道，“上次那兩名內侍有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