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裏的時候，宮門果然已經下鑰。幸好有福臨在還不至於被拒之門外，但我們私自出宮的事還是讓孝莊知道了。一進宮門便有慈寧宮的人來請，雖然已是更深露重，孝莊的命令卻是不敢違逆。
我們來到慈寧宮，蘇嘛拉姑早已迎在殿外。雖已入夜，殿裏頭卻是燭火通明。我們進去的時候，孝莊正閉目跪在佛龕供案前，口中念念有詞。殿裏彌漫著一股檀香味，空氣略有些沉悶。然而我們畢竟心虛出宮之事，也隻好在一旁靜靜候著。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孝莊似乎終於察覺到我們的存在，扶著蘇麻喇姑的手站起來，笑道：“哀家是老糊塗了，你們來了怎麼也不出聲？白在後頭站著作甚？”
我立刻迎上去，扶了她的手答道：“我們也剛來不久，見姑姑正在向佛，便不敢叨擾。”
孝莊拉著我的手拍了拍，攜了我同她坐下，“本就是哀家讓你們過來的，怎麼算是叨擾呢？”
福臨在我們對麵坐下，問道：“皇額娘急召我們來，所為何事？”
孝莊瞥了他一眼，卻轉過頭來看著我笑道：“外頭好玩嗎？”
我心下一驚，忙起身跪下，她也沒攔我，我隻好低下頭，恭敬地認錯，“薩琳娜知錯了，請姑姑責罰！”
“你這是做什麼？可是哀家說了什麼話讓你覺得哀家動輒便要責罰人麼？”孝莊仍是一副從容優雅的笑顏，卻看得我心中發緊。
就在我愣神的那一瞬，卻聽福臨道：“皇額娘莫要多心，一切皆是兒臣的錯，是兒臣非要娜娜陪朕出宮的，皇額娘要罰便罰兒臣好了！”說著他也在我身旁跪下。
我一聽暗叫不好，抬頭一望，果然見孝莊麵上露出惱意，“多心？”，她眯著眼看向福臨，“皇上可是覺得，哀家故意要找靜妃的不是？”
福臨大約也覺察到自己的失言，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兒臣不敢！”
“不敢？”孝莊看著他，冷笑道：“你有什麼不敢的？不顧禮法，私自出宮，甚至還……”她咻地停住不語，看了我一眼，眼裏神色未明。
我怕福臨又說出什麼話來惹到了她，一麵扯住他的袖子示意他噤聲，一麵對孝莊道：“姑姑，都是薩琳娜的錯，是薩琳娜擔心姐姐的病情，便央求皇上帶我出宮去看姐姐。後來路過天主教堂便想著給姐姐祈福，結果耽誤了回宮的時辰。薩琳娜知道私自出宮不該，還拾掇著皇上一起更是錯上加錯，所以誠心向姑姑請罪！”我盈盈拜倒，心裏琢磨著不知道孝莊會怎麼罰我。
“你姐姐的病如何了？”
我聞聲抬起頭，隻見她正靜靜地看著我，於是抿了抿唇，黯然道：“姐姐……姐姐的精神看著還不錯，隻是……隻是沉屙已久……”淚意湧上眶，我不忍再說。
大約聽我說到陶格茹的病情，孝莊眼裏透出些黯淡，半晌後歎道：“既然這些規矩你都明了，哀家也懶得再說了，以後若是憂心你姐姐，便向哀家討個旨意，不要再由著皇上胡來了！”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原本以為她今日是專門來找茬的，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過關，於是俯首道：“薩琳娜明白，今後不敢再犯！”
“你先跪安吧！”孝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皇上留下，哀家有話問你！”
我心下一驚，抬頭看向福臨，他卻隻是看著孝莊答話。
他的衣袖輕快擦過，溫暖的手捏了捏我的掌心迅速移開。我知道他在示意我不必擔心，心裏卻隱隱不安，卻也做不了什麼，隻好跪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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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靄沉沉，夜未央。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回到永壽宮，寶音他們見我回來終於鬆了口氣。我料他們定是一直擔心地等著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便匆匆擦了臉換了寢衣，迅速躺在床上裝睡。
片刻之後，燭火被吹滅，殿門被輕輕地關上，四周陷入寂寂的黑暗。
這具身體真是受不了酒精，這會兒胃裏還有些難受。我披衣下床，借著朦朧的月光，躡手躡腳地走到桌前，摸索著倒了杯熱水。喝下後身上稍稍舒服了些，卻還是睡不著，我索性倚在窗前的暖炕上發呆。
窗外，一鉤殘月橫向西天，偶有微風徐徐而來。我攏了攏衣襟，歎了一口氣。思緒一下飄到佟佳若雪那，一下子又想到陶格茹的病，然後又憶及福臨在南堂的溫柔，手不禁撫上微燙的唇，可孝莊欲言又止的臉忽然又闖入腦海……今日種種還真不能讓人省心。
待到東方既白，我方才恍惚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