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一切是結局,那麼這對母親來說是最好的結局,她也一度認為這已經是事情的終結,她的男人的身心都回到了她的身邊,而且還可能說了很多悔過與保證的話。既然這樣,她也沒有必要把自己的女兒趕出家門,畢竟那是一件有違道德與良心的事。
生活恢複了原來的樣子,我繼續去上學或者去酒吧或者咖啡館,母親繼續終日坐在她的書桌前,叔叔沒有工作,他做的唯一的事情是侍候女人。
這是生活的表象,這表象與以前沒有什麼兩樣,但是生活的內核卻發生了小小的變化。那次談判之後,叔叔與母親的關係出現了一些裂痕,我看得出來他們似乎是在冷戰,母親在極力地討好叔叔,叔叔對母親表現得有些冷漠。這是我所希望的。當我發現這點變化以後我告訴自己要冷靜,那個時候我不能馬上撲到叔叔的懷裏,我要細心地觀察,還要等待,等到他們徹底決裂之後我才能完全擁有叔叔。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具體多長時間已經沒有辦法計算,我記得我每天都是心急如焚。可是在表象上,我卻還得表現出對他們關係的漠不關心,因為如果我急於求成,如果我迫不及待地乘機撲到叔叔的懷裏,事情可能會糟糕,可能會適得其反,反而會彌補了他們關係上的裂痕。所以我必須等待,像個獵人那樣,耐心地等待。
我終於等來了。
叔叔和母親開始爭吵,起初是爭吵兩句,後來聲音越來越大,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他們爭吵時力圖避開我,一般是在夜裏,我房間的燈熄滅以後。我熄滅燈也是一種假象,燈熄滅以後我的工作也就開始了,我躲在房門的後麵,豎起耳朵聽我對麵房間裏的動靜。我一聽到他們爭吵就心花怒放,我屏住笑聲,躡手躡腳跳起了舞。
在他們最厲害的一次爭吵時我出現了,那天已經很晚,我躲在門後聽了半天,可是外麵平靜得很,我想今天可能不會再有爭吵了,我很失望地上了床。在我將要睡著的時候,我聽見“砰”的一聲,那聲音很大,是玻璃掉在地上的聲音,確切地講是玻璃摔在地上的聲音,那聲音給了我一個信號:他們開始了。我血液沸騰,從床上跳起來,輕輕地走到門口。
我聽到了母親的哭聲,嗚嗚地哭,像是從一個破布裏發出的哭聲,很不徹底。叔叔壓低聲音,但很嚴厲,我隱隱約約聽見他說母親是惡毒的女人。
“我是為了你,還有孩子。”母親哭著說。
“為了孩子你就不會趕她走,她還不到18歲。”
這是他們爭吵的內容,我高興極了,這預示著叔叔一直在維護著我。
母親一直在哭著,邊哭邊說,我聽不清楚她說的內容,聽清與聽不清又有什麼關係呢,我知道她在申辯,申辯有什麼用?她是惡毒的,她不僅淫蕩而且惡毒,叔叔已經說過了。
知道這點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走出了我的房間,來到客廳喊著“丙坤”。我的聲音不大。我知道,他們悲傷的情緒掩蓋了我的聲音,我又喊了一聲“丙坤”,這次他們聽到了,他們從我母親的房間裏跑出來,驚訝地看著我。
母親說,你怎麼還沒睡?
我說媽媽我每天都到很晚才睡,然後我走到叔叔身邊,拉起他的手,我說丙坤你現在知道了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她不值得你為她守候,而且你看,你看,她已經老了,她眼角的皺紋,還有她的乳房,我想已經鬆軟了。
我的母親,她幾乎崩潰了,她尖叫著向我撲來。我敏捷地閃到一邊。看吧,我說,看吧叔叔,就是這個女人,她要打她的女兒呢,她是惡毒的。
“你還說你是我的女兒?我哪有這樣的女兒?”
“好吧,那真是上天犯的一個錯。”
“夠了!”叔叔喊道,“別鬧了!”
母親已經倒在了地上,她泣不成聲。我站在一旁冷笑著,那時我快意極了,病態的快意,幾近瘋狂的快意,我克製不住我的快意,我又唱起了那首嘈雜的歌:
你說你是美嬌娘。
不。
你隻是一隻大灰狼。
你說她是你的美嬌娘。
不。
她是破爛的花衣裳。
那個時候我甚至想到了父親,我跑到我的房間,打開了那個封存很久的盒子,拿出了父親留給我的那枚精致的打火機。我又迅速來到客廳,在母親的麵前打著了它。媽媽,你看,你看到了什麼?你看到爸爸了嗎?他在跳舞呢,就在這藍色的火苗上,他在跳舞,你知道他為什麼跳舞嗎?因為他高興,他的心情和我一樣,媽媽,你看,你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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