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已是晚上10點多,雖然我有近八個小時沒有回家,我想叔叔和母親沒有去找我,一是因為他們以為我已經長大成人,二是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我莫名其妙的出走。我想得果然沒有錯,當我走進家的時候,叔叔和母親從各自的房間裏出來,母親若無其事地問了一聲:“去哪兒了?”叔叔則是走到我身邊問我有沒有吃飯,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我有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我的肚子已經在咕咕叫了。
“我很餓。”我說。
叔叔給我端來一碗粥,在我吃粥的時候叔叔坐在我對麵看著我,他說月兒你18歲了,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說走就走?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問了他一句:
“你見過像小猴子一樣的小雞雞嗎?”
叔叔的臉由紅變白,他有些氣憤,他站起來,在客廳裏走來走去。我給了他輕蔑的一瞥,然後低下頭繼續吃飯。
“你還記得高斌嗎?”我又問道。
“記得。”
“你知道嗎?他的小雞雞就是跟小猴子似的。”
“月兒!”叔叔大叫道,“不要提那死人!”
那個時候我感覺我周身的血液已經沸騰了,因為我聽到了一個“死”字,這就是說或許叔叔知道高斌果真死了。我站起來,我站起的速度有些迅猛,以至於差點把碗都打翻了,我站起來盯著叔叔的眼睛問他是不是真的知道高斌已經死了。
“他死了最好,誰知道呢?”
我又坐下了,有些失魂落魄,叔叔這樣說,那麼就表示叔叔也不知道高斌到底怎麼樣了,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像那男孩兒一樣瘋掉了。不管怎麼樣,他是不見了,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值得紀念的東西,除了回憶。想到這裏我居然哭了起來,嚶嚶嗡嗡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喉嚨似的。
我的哭聲讓叔叔安靜下來,他走到我身邊抱著我,我在他懷裏繼續哭,淚水把他的衣服都打濕了。我說叔叔我不想讓他死的,他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值得紀念的東西就死了,連一隻打火機也沒給我留下就死了。
“叔叔,你喜歡回憶還是喜歡打火機?”
叔叔沒有回答我他到底喜歡哪個,他反而問我是不是真的愛上他了。
“他讓我喊他爸爸。”我說。
叔叔的眼睛潮濕了,後來居然泣不成聲,他抱著我,不斷親吻我的頭發,他向我道歉,他說他剛才不應該那樣對我說話。
我看到母親已經站到了門口,這次她居然沒有對我和叔叔的擁抱表示氣憤,她顯得很平靜,平靜使她看上去越發美麗。她倚在門口,用柔和的眼睛看著我們。
“媽媽。”我叫了她一聲。
“月兒不要胡思亂想,該回去睡覺了。”
叔叔鬆開了我,他走向母親,給了她一個我看不明白的眼神。叔叔的眼神讓我變得煩躁起來,我走向我的臥室,在我關上房門時我回頭惡聲惡氣地對他們說:
“我希望今天晚上不會有聲響來打攪我。”
8
有時候真的是很奇怪,明明我想睡覺卻總是睡不著。睡不著總得有點事做,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拿出父親留給我的精致打火機,我沒有打開它,隻是拿著它把玩。
那天晚上我除了把玩父親的打火機,我倒是希望能聽到母親或者叔叔的房間發出什麼響動,一旦我聽到響動,我就會像以前那樣對著我的母親喊一聲“淫蕩”,然後躲在我的房間裏手舞足蹈。這個遊戲陪了我很多年,它給我帶來了很多的樂趣,很長一段時間內,叔叔和母親樂此不疲地玩他們的遊戲,而我也是樂此不疲地玩著我的遊戲。
可是那天晚上我覺得黑夜靜極了,連一點風聲也沒有,這讓黑夜似乎有了重量,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黑夜讓我不能呼吸,我大口地喘氣,邊喘氣邊捶打我的胸脯,我覺得胸悶得要死。
我掙紮著從房間裏出來,拚命去捶打叔叔的門。他出來了,那時我已經倒在了地上,叔叔嚇得大叫起來,母親也從房間裏出來了。他們問我怎麼了。
黑夜,黑夜。我說。
黑夜怎麼了?
我怕,這裏,我指著我的心髒,這裏有東西堵著。打開燈,打開燈。
母親已經哭起來了,她拉著我的一隻手,一邊撫摩我的胸口。好些了嗎?她說。
媽媽你喜歡回憶還是喜歡打火機?
幹嗎問這個?
快回答我,給我一個答案,要不然我就要死了,這裏,這裏有東西堵著。
兩個都不喜歡,孩子。
我笑起來了,經過一陣大口喘息之後,我覺得氣息順暢起來。我說媽媽你錯了,我和你有不同的答案,我兩個都喜歡,這才是答案,兩個都喜歡。
叔叔早已經打開了燈,房間裏已是亮如白晝了,可是外麵仍然是黑夜,黑夜把這個城市就要壓扁了。
我已經站起來了,我對他們說我已經好了,很抱歉打攪了他們。我讓他們回去睡覺。
“你也回去睡吧。”叔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