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單身貴族
一.事業線與感情線
1
梁錦州十年前與妻子分手,至今人獨身一人。僅這一點,便在一般高級外交官當中,當屬另類。
早在九十年代初,他的妻子薛楓,身為北大的青年教師,與他已是公認的一對才子佳人。當年的那場政治風波,小薛雖然並沒有介入其中,卻因說話隨性而飽受種種困擾,最終遠去歐洲。梁錦州則因自身的仕途看好一直留在北京。當時就有同事覺得奇怪,甚至他的頂頭上司也通情達理地表示,他可以向外交部申請去歐洲工作,以便夫妻團聚,這種慣例很多。但他沒有這麼做,因為他明白,中國是個講政治的國家,而眼下正逢多事之秋,作為一名外交官員,恰是他向黨和組織表示忠誠的關鍵時刻。
薛楓作為英國劍橋大學的訪問學者很快修成正果,她又獲得劍橋最好的學科之一,城鎮規劃和景觀設計的博士學位,然後留校執教,幾年後便晉升為講師。
就在此時,一個驚爆的消息傳來:薛楓和一位極為富有的學生產生了戀情,還成了BBC頭版的新聞。而事因則緣起於那位多情的沙特王子,在上了薛楓的課後萌生了單相思。王子的一位同窗好友獲悉此事後,又不慎向一位BBC記者朋友泄露風聲。於是那位年輕敬業的記者挖空心思找到了這位沙特王子,王子竟然大大方方地坦白了他的戀情。開始,驚悉此情的薛楓將自己裹得鐵緊,拒絕一切采訪,卻反使得這場吊人胃口的跨國戀情更顯撲朔迷離。
梁錦州那時正在美國北部一座大城市任總領事,這樁驚爆新聞當時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不可能,那一定是狗仔隊的炒作!雖然夫妻分居兩地已好幾年,她也幾年都沒回國,但他每年都會前往英國與妻子團聚一周,然後準時趕回。而平時兩人則一直保持著頻繁的聯係。
起先他在電話裏還是笑著問起妻子這事的,但妻子否認時的激烈口氣卻讓他有點不解,因為那不是她一貫的作風。而後來多次在電話裏看似不經意的問詢中,她的口氣與聲調雖不像當初那麼激烈,但又顯怪異起來。至此,他再設法相信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了。
隨著事態的發展和媒體的窮追猛打,他似乎感覺到妻子以沉默來替代束手無策了。這時他才清晰地發現妻子那一貫的超塵脫俗已在不知不覺中蕩然無存。終於,在美國ABC電視新聞中看到自己的妻子和那位沙特王子後,他突然發覺當時已年屆四十的妻子,不僅依然保留著東方女人的那種曼妙身材和年輕美麗,還兼具一種獨特的知性美。
沙特王子的畫麵
真實而清晰:這位劍橋的學生在學期間,不僅每年有二百萬美元的零花錢,他還是幾百億美元的財產繼承人。據說他們家族那位名揚世界的超級富豪和這位同父異母的兄弟感情尤為深厚。更令梁錦州驚異的是,王子極為英俊,看起來很西化,幾乎沒有阿拉伯人的那種相貌和特質。同時,王子還有整整一打美麗非凡、從一歲到十八歲的公主妹妹。後來沙特王子又向記者聲稱他把這一切告知父母時,父母立刻給他送來了美好的祝福。
原來這王子的母親曾是一位好萊塢絕色的二流影星。
這時,梁錦州突然有點諒解妻子了,但卻不理解自己起來。因為他驚訝於自己並未因此產生多少嫉妒和痛苦,他的正常工作也未因此受到什麼影響。
接著他又為薛楓擔心:每一個沙特王子都可以同時娶4個老婆喲!當然,聰明博學如薛楓,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她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唉!算了吧,毛主席他老人家生前也曾無奈地說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呢!
2
就在梁錦州任職聯合國大使不到一年時,他沒想到,一位在紐約從事珠寶和化妝品生意的女商人安娜,早已在暗中派人對他個人履曆及家庭背景進行了全方位調查,並已在悄悄打造自己獨特的丘比特之箭。
這是一位已經掌控家族生意王國的女人,芳齡不到四十,身家早已過億。更重要的是,這位女商人看起來說是風情萬種毫不為過。有意思的是,這位渾身洋氣的女人,還有一個十分中國的名字:歐陽曉梅。
當時,梁錦州的名聲正依附著中國國家地位在飆升,同時也因妻子與沙特王子的浪漫故事而歪打正著地提升了他的名氣。在那場聖誕及新年晚會中,作為東道主最高首長,他瀟灑的身影、流利的英文、詼諧的談吐,在來賓陣陣的掌聲與歡笑聲中,給了嘉賓之一的歐陽曉梅極深的印象。
晚會就在聯合國總部的大廳內舉行,這個大廳平時白天是對外開放的,常有一些音樂學院的學生或藝術團體來此為各國遊客表演,場麵相當熱鬧,氣氛一派溫馨。
就在晚會快結束時,來賓中有人提議,請梁大使唱一首歌,這一提議得到熱烈反響。
梁錦州沒有拒絕,他大大方方地上台唱了一首《我和我的祖國》。在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中,正要下台,忽然主持人又拿著話筒走向他走來。原來,一位從外交部剛來聯合國任職不久的年輕人悄悄和身邊人說了什麼,於是有人遞上紙條。這時主持人在台上挽留住梁錦州後,便拿出紙條念道:
“梁大使,聽說你曾經在外交部的聯歡會上,和一位女歌唱家表演過二重唱‘神話’,你能再唱一次嗎?據說你們唱的這首歌極受歡迎!”
梁錦州一聽,立即笑著搖頭道:
“這一定是哪位熟人在出賣我啊!不過呢,真的不是我唱的棒,你們都聽到了,紙條上不是說了嗎,另一位是女歌唱家,人家是聲樂界的腕兒,在舞台上我隻是配角!今天她也不在這兒,你們說怎麼辦?”
台下還真的沒有一位女士會唱這首歌,但歐陽曉梅卻記住了這首歌名:“神話”!
半年多後的中國國慶,中國駐聯合國代表處和駐紐約總領館聯合舉辦了一場大型慶祝晚宴。正是這個叫歐陽曉梅的女人,現場主動邀請梁錦州合唱《神話》,一時引起轟動。雖然這是晚宴中臨時穿插的節目,但他事後得知,這位紐約僑界著名的女富豪為了想和他接近,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她知道他愛唱歌,還知道他的保留節目有《祖國,慈祥的母親》和《我和我的祖國》等。她還公開坦承,正是上次的新年晚會中得知梁大使曾與一位國內女星演唱過這首美麗的《神話》,於是她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學會了這首歌。
嗬,還有這種女人!而這正是他心儀的那類女人,也是唯一可與前妻比肩的女人。
當時並沒有被那場悄然的離婚事件打趴的他,幾年來卻被拋不開的記憶悄悄地咬噬著。那場遙遠的風花雪月帶給他自尊的創痛無人知曉,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替代,唯有工作療傷。曾有朋友給他介紹過一位離異的著名歌星,被他婉拒。因為這位明星除了唱歌比薛楓好以外,姿色氣質上都與小薛相去甚遠。後來也有同事想為他介紹一名央視主持人,此話落音不久,又一位部裏領導的妻子要給他介紹已退居二線的某中央領導人的女兒(不是秦宜)。當他得知其女後,嚇得趕緊借故出國,並放出虛假信息:他已有對象。這樣,他維持了一時的平靜,使他得以在工作上依然一馬向前,直到碰上安娜。
安娜比薛楓還年輕幾歲,漂亮、聰慧、富有,全了。他默認,隻有她與他的相配,才可與薛楓和沙特王子的戀情有的一比。沙特王子雖富可敵國,但是,他也能同時擁有幾個老婆,這也沒人可比。薛楓啊薛楓,利弊你都權衡過嗎?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呢?報複我長期來對你的冷落嗎?還是你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更大的不為人知的“抱負”?現在,我將這兩個女人來比較一番,是虛榮嗎?齷齪嗎?嗬!這是他的秘密,沒人知道,除了上天。
他至今難以忘記,那晚音樂飄起,過門剛完,當他先唱起“夢中人熟悉的臉孔,你是我守候的溫柔”時,突然吃驚地發現安娜凝望著他的眼中竟然已淚光閃閃。後來,兩人唱到“萬世滄桑唯有愛是永遠的神話”時,他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感動起來。他幾乎忘了那到底是舞台上的表演,還是真實生活的再現。倆人事先並未排練過,但演出是如此的默契,以致大廳內坐席上的來賓全都站了起來,久久地為他倆鼓掌歡呼。一束束鮮花擁上他的胸前,他要再轉交給安娜,卻發現安娜也已被鮮花包圍。當時,受到安娜的真情投入的那種心靈震撼是刻骨銘心的。他承認,當年在國內與那位女歌唱家合唱這首歌時,就絲毫沒有這種感覺和默契。其實這種合作的默契,也一直是他在外交工作中所尋求與渴望的。
晚會結束後的酒會中,安娜總是設法與他接近,但又總是被不斷上前祝賀及索求合影的僑領和各國官員搶先所據。梁錦州看得出站立在不遠處凝望著他的安娜,在和他目光交接時流露出的失望和善解人意的微笑。他幾次想主動上前都被熱情的來賓打斷。就在宴席散場時,兩人終於找到一個機會,可還是沒說上幾句話。不過安娜塞給了他一張名片,而他隻是在一張安娜的名片上寫上自己的英文名字和電話號碼。
當晚回到官邸後,他無法擺脫安娜在歌聲裏看著他時那淚光閃閃的明眸,和在遠處凝望他時怔怔的神態,這些勾起了他多年來早已疏遠了的情懷。
那名片正麵是英文的,她的英文名安娜;反麵是中文,她的中文頭銜是:“美國金利萊珠寶飾品集團公司”總裁副董事長:歐陽曉梅。他後來得知,董事長是她那已處退休狀態的年邁父親。
他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他也清楚,在他事業的巔峰期,鑒於他目前敏感的身份,與這類身份的女人是不宜動真格玩公開的。作為外交官,無論是潛規則還是明規則,公開與安娜的關係都是不明智的。可話又說回來,待到他的事業結束,成為北京長安街上的一老頭時,這樣的女人還會淚眼婆娑地邀請他合唱《神話》嗎?
三個星期後,他帶了一名隨員參加了來訪的英國女王夫婦在華爾道夫大飯店舉辦的酒會(其實請帖是下給夫婦倆的)。結果竟然在住滿各界名流的華爾道夫的宴會廳裏遇到了歐陽曉梅父女。就在他和歐陽曉梅熱烈相擁後,她的父親經她介紹寒暄了幾句後,借故離開了。他倆聊了一會,也匆匆分手。但在女王接見後,兩人又如約單獨在酒店頂層餐廳的一個咖啡座裏相聚。
其實那天他心情極佳,一切皆源於前一天他和秦嶺的一通電話。據秦嶺說他得到一點“內參”,下一任的駐美大使的三個候選人中,就有他。當時他們憑窗眺望,哈德遜河上的遊輪在落日的餘暉中,情調非凡。漸漸,夜幕下的燈海已經開始呈現那種介於人間和夢境中的幻景了。此時,不知為什麼,他心裏一直在想,倘若他成了駐美大使,而眼前這位美女、才女加富豪又成為大使夫人對話,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這些不著邊際的想像,竟然將他心裏本該和她說的話都擠跑了,以致他一時無語。
安娜似乎在挖空心思找話題:女王夫婦,曼哈頓,帝國大廈,中央公園,大都會博物館等等,於是梁錦州又告訴她當年中國的代表人物李鴻章、宋美齡來美國時住華爾道夫的哪一號房間,那些名流中的對手甚至仇人又是如何在這裏巧妙地勾兌著政治的雞尾酒。這些軼事典故,反倒成了兩人的不著邊際的話題。
臨別時,兩人手握著手,他感到對方在等他擁抱甚至是親吻。但不知為什麼,那晚他總是心不在焉,毫無激情,縱然最後在她的額頭親吻了一下,也顯得有點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