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瑞木送終,叔明重生(1 / 2)

一九七六年對於中國的每一個人來說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如果把某一個年份作為曆史的切麵,以此觀察中國社會的巨大變遷,那麼,一九七六年無疑是最值得選擇的。三個偉人相繼離開,讓舉國上下廣大人民群眾感覺天崩地裂,人人內心彷徨,不知國運何去何從。

這年對於黑狗一家來講也是命運的轉折之年,一切的一切要從他爹陳瑞木去世說起。

這個春夏交替的時候,黑狗的爹,已經八十六歲的陳瑞木在吃了小女兒陳荷珠送來的一頓豬肉後滿意地走了。陳瑞木一輩子沒吃過藥,偶爾身體有點不舒服隻要吃碗豬肉喝頓冷水就立馬活蹦亂跳。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秘密。他也是這個村有史以來活得最長壽的第兩個人,第一個是華金堂的主人,活到了九十歲。由於是高齡,那是白喜事,沾親帶故的親戚朋友和全村人都來奔喪。陳叔明也被牽出房間,由姑娘陳荷珠領著去披麻戴孝、送老人一程。

陳叔明三年未出房門,全身浮腫,頭腫得有正常人一個半那麼大,眼睛腫成一條縫,頸子有水筒那麼粗,兩腳腫得穿不下自己的鞋,最後把黑狗的棉鞋後跟剪開,才勉強趿拉著穿,露著腳後跟,邁著鴨步,一步步往前挪。人白得像在石灰水裏泡過似的,虛胖而弱不禁風。不管是老的還是小的,其中膽小的看到他就如見到鬼怪一樣,避得遠遠得,低著頭斜斜地看著。他們從未見過這樣一點血色都沒有、白成石灰一樣、宛如棺材裏爬出來的“活死人”,也怕傳染,所以躲得遠遠的。

陳瑞木下棺儀式在陳氏宗祠裏舉行,所有祭拜儀式快結束,正當要蓋棺時,陳荷珠叫起來:“你們等下!”

那幾個釘棺蓋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舉起的釘錘又放了下來,一起看著她。

陳荷珠把跪在地上的陳叔明牽起來,一把拽到棺材邊上,抓起一把黃(草)紙,在陳叔明身上,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擦了個遍,把擦過的紙往棺材裏一丟,大聲說道:“爹,您已經走了,就把陳叔明的病一起帶走吧,還有黑狗家的多災多難一起帶走,保佑他們平安,我們在這裏給你再瞌個頭。”於是,她按下陳叔明,陪陳叔明一起跪在地上又瞌了三個響頭才讓他們釘棺蓋、紮杠。

黑狗扶著老爹的靈柩,村裏八個壯勞力抬著棺材,前麵一人背著扁籃、一路撒著黃紙,另一人隔一段路放一聲爆竹,其他百來號人按著血緣親密關係和年齡長幼,浩浩蕩蕩把老人送上山。據說這是萌溪有村以來送喪隊伍最長的一次。

黑狗的好兄弟陳鑫華前幾天來過一次,不來還好,來了一看實在是把陳鑫華給驚住了:老的駝背,老婆生病在床上,老三兒子生病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樣子,門口打針留下的藥瓶都幾扁籃,其他幾個小孩餓得前背貼著後背,家裏已經揭不開鍋,這哪像個家呀!黑狗在陳鑫華承包窯場虧血本的時候撕掉欠條不要工資的一幕又浮現在陳鑫華眼前,揮之不去。這印象太深刻了!又聽說黑狗家的爹去世了,立馬把家裏隻有六十斤重的一隻豬賣了,再七湊八湊地湊了五十塊錢給黑狗送來,給黑狗家為老人辦喪事救急用,一再說:“抓緊帶老婆孩子看病,給幾個小孩搞點吃的。”不管黑狗怎麼推辭都必須收下。黑狗緊緊抓住陳鑫華的手,久久不放,眼睛裏浸著淚花,兄弟倆的內心應該是相互透明的。

這些年他也不好受,一會兒公社、大隊出麵要求他帶人出去包窯打工給村裏掙外快,一會兒又把他逮回來開批評教育會,特別是去年以來反擊右傾翻案風,又把他給抓回來了,搞得也是灰頭土臉,家境也不好過。

辦完喪事後,陳鑫華告訴黑狗一個好消息,說他們村裏有個小孩也得了腰子病,用了一個單方治了三個月就治好了,他來之前專門找人家要了這個單方,抄在一個香煙殼上,於是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那張煙殼紙,補充說要兩個胎盤做藥引。

常言道“病急亂求醫”,這三年到處尋醫問藥,不管是名醫還是單方,隻要聽說有用,也不管路遙路近,黑狗總是千方百計地弄來給陳叔明吃。陳叔明這個病可把黑狗給整苦了,也把這個家的家底給花光了。“貧病交加”是這個家最典型的描述,但不管怎麼說,隻要有一線希望,黑狗都願意試試,用村裏人的話說“死馬當活馬治”。至於陳鑫華帶來的這個單方,最難的是想辦法搞兩個胎盤。找本村接生婆商量,接生婆說這東西難訪,農村人家寧可埋了也不舍得被人吃了,如果偷偷弄來了,萬一被人知道,那就做人難啦,以後就不再有人找她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