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打量這個老頭,就會發覺他著實是官員隊伍中最特殊的一個。由於官員全部是夜涼登基舉行殿試之後親自選拔的人才,故而多數為盛年之人。像他這樣蒼老的須發皆白,又滿身寒酸之氣的,夜涼卻是第一次見。
然而縈煙卻對這個人再熟悉不過了。他其實不是什麼大官,不過是禮部下屬的一個編修官員。但他的名聲卻很響亮,此人姓陸名冥,才學如何且不說,窮酸是出名了。
不過縈煙查過他的履曆和政績,發覺他雖然喜歡窮酸,卻從來不誤事,雖然學識高,卻從來沒有詩作文章留下。這個人在夜涼奪得皇位之後,曾經大哭了三天,他執政半年之後,卻又毛遂自薦得跑到禮部去做官。
縈煙想他這樣做,除非是腦子有問題,要麼,便是真心愛國,願意為夜涼盡忠才來的。所以平日聽到各家的家眷們談起這個人,也略留心。
此時夜涼的眉頭已經禁不住皺起來了,他天生不喜歡太過迂腐的人。這老頭一出場,不僅煞風景,而且隻要聽到這句話,他就不得不想起兒時父親朝堂上那些黑白胡子拉碴的怪老頭們。
他們朝堂上什麼禮義廉恥、什麼規矩律法都掛在嘴邊,等到下了朝,見到了煙柳河畔的歌姬舞姬,就把醜態全部露出來了。
當然,這些人也沒少參與所謂的太子之爭。皇祖母還在的時候,他們跑來支持他,說是太子才是正統。等到母後和皇祖母去世了,他們又跑去夜淩那裏,話就變成了要擁立有德之人為帝王。
偏偏這些不愉快的回憶,總是和怪老頭,迂腐的,白頭發的,穿著一身看起來似乎十分簡樸的老頭有關係,也難怪夜涼看到他,就覺得討厭而不舒服。他相信剝開老頭的舊外套,裏麵內衣一定光鮮的很。
他的這些猜測,錯了,也對了。陸冥這個人,是真的窮,就算是把他全部的衣服都脫掉,也都是補丁上縫著補丁。他在前朝就是個小縣令,如今也不過是最編修,俸祿少,他還要拿著捐學堂去,根本沒錢再給自己買衣服了。
不過他裏麵的光鮮,也確實是事實。若是夜涼願意像縈煙一樣的把每個縣的縣誌,把海贏二三十年前的推薦記錄翻出來,就會發現陸冥是個少年成材的人,他被縣州地方長官推薦的記錄多達十二次,也就是說,他剛剛被罷官,就有人來推薦他了。至於為何被罷官,隻能總結為,他不適宜在官場混。
所以當他站出來的時候,當他把那句萬萬不可幾乎用歇斯底裏的語氣說出來的時候,縈煙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高興。她是早已聽說了他的名字,卻因為內外有別的關係,沒有機會見上一麵。
如今不僅見了,還果真如同那些家眷們說的。這位陸冥陸大人,寒酸,但寒酸的有氣質,老,但是滿眼的精光,可謂是老驥伏櫪,精神矍鑠,再用個十年八年的,絕對沒有問題。而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她覺得,夜涼得到個好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