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以後,每當有人詢問士林大陸的第一劍客白鹿晨,你此生最感激的人是誰?這個冰山般的男人都會伸手摸摸貫穿自己腹部的那道傷疤,毫不猶豫地說:石悲。是他教會了我,人究竟可以有多強。
——《忠魂錄.士林篇》
季樵先生一向波瀾不驚的道心,此刻仿佛雨季的湖水般泛起了漣漪,水波一圈一圈地向外蕩漾開來。他分明感覺自己接下石悲那一刀的左手,被震得隱隱作痛。
雖然他已經竭盡全力地施展身法,化解了石悲那一刀的絕大部分威力,但刀光的餘威還是在白鹿晨的腹部劃出了一道長長的、鮮紅的傷口,仿佛惡魔咧開了嘴在奸笑。
族長白鹿子鳴迅速地喂白鹿晨服下了止血丹,檢查了他的經脈,而後將他抱起,全力施展身法送往鬆陵縣的煒業醫館救治。
季樵先生仍難以置信地望著石悲,嘴唇微張,胸口起伏,甚至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他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的麵容,好陌生。
呆立良久,他終於回過神來,代替大管家宣布比賽結果:“石悲,勝!”
人群仍然是完全寂靜,仿佛萬籟俱寂的夜晚,連月亮都已進入夢鄉;又仿佛空無一人的沙漠,隻聽得見遙遠的風吹駝鈴的聲響。
石悲揮出一刀後,體力已經完全透支,卻仍然開心地咧開嘴微笑著,他的眼神一直盯著台下的某一個角落,在那裏的白鹿語煙早已經哭成一個淚人,淚水淋濕了長發粘在臉頰上,眼睛紅腫得像一個水蜜桃。
石悲手腳都在發抖,雙手握住刀柄,刀尖抵在地麵,支撐住身體的重量,然後,就這麼站著,暈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三天以後。
睜開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首先看到的是粉紅色天鵝絨裝飾的天花板,緊接著撲鼻而來的是沁人心脾的清淡的梅花香,手指觸摸到了柔軟而絲滑的蠶絲床單。
“呀,你終於醒啦。”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入耳蝸。
石悲看到白鹿語煙左手端著一碗參湯,右手持著湯匙,小嘴不斷吹動熱氣,待吹了好一會兒,才送到他嘴邊。
石悲含下一口,覺得甜甜的。
“我睡了多久?”石悲開口問,他覺得嗓子裏麵像是有爬蟲,幹澀而不適。
“試煉大會已經結束三天了呢。”白鹿語煙又喂給他一口參湯。
石悲低頭,眉頭緊皺,像是在回憶著什麼。良久,又開口道:“誰贏了?”
白鹿語煙有些不開心地看著他,將碗和湯匙放在床邊的櫃子上,道:“誰贏了重要麼?我都告訴你了不行就退出,這隻是一個試煉大會,你有必要這麼拚命嗎?誰贏誰輸又有什麼意義呢?你看你傷的......”
她還沒說完,便被石悲打斷:“我問你誰贏了?”
白鹿語煙看著石悲的眼睛,他的眼神有一些冷漠,仿佛冬天的陽光被冰雪反射的樣子。
“你贏了,白鹿晨被擊倒了,你卻仍然站著。但你不能參加決賽了,所以你是第二名,我......我是第一名。”白鹿語煙委屈地說道,眼眶裏含著淚水,仿佛做錯事的孩子。
沉默。兩個人沉默了許久。
白鹿語煙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個溫暖的東西包裹住。
石悲握住她的手,道:“語煙,對不起,我隻能允許你排在我前麵。”
白鹿語煙擦幹臉頰的淚水,道:“石頭,雖然我覺得你變了,變得這麼在乎勝負,變得好陌生好陌生。但是,幸好你還記得我。你要永遠永遠記得我,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不管你將來在哪裏,不管你變得多強,我隻希望你記得,在士林大陸的某個小縣城,有一個叫語煙的姑娘,陪你一起闖祖先祠堂,陪你一起參加拍賣會,陪你一起修煉,一起喝酒,一起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