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由以前害怕到極至,到了現在,仿佛也有些麻木了,不過他來時前後兩三日的日子裏,便會緊張害怕,過了這兩三日,便漸漸淡了,不像第一次,接連一個月,我都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醒來之時看見窗子間透進來的月光,都覺得仿佛是那陰冷的眼神望著。
她見我沉默不語,隻得微歎了口氣,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手,奶娘未入宮之時,是草原牧民,什麼粗活都做過,所以,雖經過了這麼多年宮廷生活,她的手依舊有微微的硬繭,隻有摸到了她手裏的硬繭,我的心才微微地有些安定。
“奶娘,他走之後,您要陪我……”
“公主,奶娘會陪你,奶娘哪一次沒有陪你?”她輕輕地摸了我手背,“可憐的孩子,恐怕是城破時驚嚇了你,我們不該從臨桑城頭經過,不該看見他揮劍殺人於城頭的樣子……可是,孩子,在這樣的世道,兩國交戰,實屬平常啊,你的父王……當年……”
她不願抵毀我的父王,但我知道,她心裏所想和我一樣,我的父王和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最起碼,城破之時,臨桑城的女子保持了她們的尊嚴,而夏侯燁,並沒有屠城……這樣,才使得夏侯燁贏得了西夷百姓的心,沒有使得他們誓死反抗,到了最後,占領區的西夷官員盡數來投,將夏侯燁當成了他們的新主人。
我的父王,烏金大王的大半基業,便如此被輕而易舉地劃入了夏侯燁的版圖之中。
我不願意告訴奶娘實情,其實,那日我們被押出西夷時,他站於臨桑牆頭,劍尖滴血,地上滾落西夷被俘兵士的人頭,我並沒有看得清楚,就讓她以為,我害怕的,隻是這些東西,我在她的心目中,一向是那位沉默寡言,小心謹慎的六公主,在這裏是,在西夷皇宮也是。
晚膳之時,奶娘知道我每到這時,便什麼都吃不下,親手製了幾件西夷點心給我,我卻還是什麼都吃不下,她無可奈何,道:“公主,不如您喝一點兒酒,喝了酒,就不會那麼害怕了。”
我反射性地大聲道:“不,不行。”
她嚇了一跳:“公主,您以前不是能喝馬奶酒的嗎?”
“不,不能喝酒,奶娘,你去叫人備水,我要沐浴……”
“可您已經洗了三次澡了啊?”
“奶娘,你聞聞,我身上是不是還有香味?頭發上也是,有沒有香味?”
“沒有,沒有……皇上不喜歡香味?”
“不,不是的……是,是的……”
她見我慌亂不能自已,從妝台上拿了菱花鏡過來,遞到我的麵前,笑道:“公主,您瞧,您多美,皇上肯定會喜歡的。”
我從鏡子裏望過去,鏡子裏的女子臉有微微的紅色,不若以前的蒼白,竟然有一種嬌豔如花的豔麗,當我害怕的時候,臉色便會如此的反常……反引得他將灼熱的眼神投於我的身軀之上,眼瞳之中俱是占有之意:“鏡兒,朕最喜歡此時的你。”
可是,此時,我隻願問娘親,娘親,你說,女兒該不該活下去?該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