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作是你,你會眼睜睜讓生養自己的父親死去嗎?他們不是我的兄弟姐妹,他們都是禽獸。我雖然殺了黃海潮,但至少我還有一點良心。”
李逸梅的辯解大大出乎範小梵意料,她仿佛被愚弄了一般惱怒,厲聲說道:“我本來還對你抱有同情,可你怎麼能這樣!李逸梅,你這根本就不叫良心,是狼子野心!”
宋河示意範小梵不要激動,而後說道:“李逸梅,如果這一切都是事實,那麼我的推斷是,你把黃海潮製造成人體時鍾,是在掩飾你的犯罪目的。因為你知道,警方麵對如此詭異的犯罪手法,會先入為主地關注屍體,從而忽略屍體之下的隱秘。木地板下方一定有著數量可觀的金錢——作為黃家的保姆,這一點瞞不過你。”
李逸梅連連點頭,目光裏充滿讚許:“真是個聰明的小夥子。”
宋河追問道:“那麼也就是說,你殺害馮百富有著新的犯罪動機。如果是這樣,你完全可以不必再複製11年前的殺人手法。可你不但這麼做了,還故意讓警方誤以為你是一名強迫症患者,然後將你繩之以法。你應該告訴我,你為什麼非要自投羅網?”
李逸梅反問:“結局還不都是一樣?”
宋河還要說什麼,秦爍先一步說道:“河河,不要太心急。這是一道函數題,隻有答案沒有過程不但不會得分,還會讓出題者嗤之以鼻。雖然你我都厭惡數學,但在有生之年,恐怕這門學科是不會消失的。與其如此,何不退一步海闊天空?”
宋河一把掐住秦爍的大腿,極力壓低聲音:“我不用你跟我講人生道理!”
秦爍緊握的拳頭顯示著他正在忍受疼痛。但為了不失莊重,他隻好順水推舟地敲了敲桌子,腔調怪異地對李逸梅說道:“下麵讓我來指出你的第一個共犯,她不是別人,正是11年前,死者黃海潮的女兒黃晴。”
秦爍此言一出,無異於一記晴天霹靂。
宋河收回了結實的手;範小梵瞠目結舌;就連李逸梅都忽而蹙起眉頭。
範小梵說:“弗蘭克,恐怕這一次我不能站在你這邊了。就算黃晴因為黃海潮的殺貓之舉說了兩句過分的話,但這不代表她就一定會弑父!這太荒唐了!況且,黃晴的病友孫秀冉也證實過,黃晴一直對詛咒其父耿耿於懷……”
秦爍噓了一聲:“小梵,我並沒有說黃晴殺了黃海潮,難道她參與了對馮百富的犯罪不算是共犯嗎?”秦爍不等範小梵反駁,又繼續對李逸梅說道,“11年前你殺害黃海潮的時候,9歲的黃晴並不知道你就是凶手。那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年紀,但由於黃海潮和鍾黎黎之間的冷戰,她很少能感受到母愛,因而你的出現是最好的填補。這種情感此後並未因為黃海潮之死而斷絕,你們之間反而變得越發親密無間。對於黃晴而言,作為親生母親的鍾黎黎實在太過於無情,否則也許——沒有也許。我不知道你對黃晴是否有過真的疼愛,即便是有,恐怕也是內疚的成分更多吧。真的是內疚讓你告訴了她真相?”
李逸梅對於秦爍的提問久久無語,沉默了一會兒才黯然點頭。
秦爍說:“是14歲那年吧?那一年她因為抑鬱症,第一次到本市三院就診。”
李逸梅再次點頭表示承認,她略帶沙啞地說道:“我沒想到,真相反而會害了她。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是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的。我既然敢承認自己是殺人凶手,又怎麼會不敢承認,我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呢!”
秦爍一字一句道:“是真心實意的毀滅!李逸梅,你到底還要掙紮到什麼時候?難道你非要我把你所有的共犯一個一個都揪出來,然後來證明你的惡毒嗎?今時今日的你完全清楚,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我是不會與你隔桌而坐的。如果你還要繼續說謊,那就是對這個世界再一次的褻瀆!”
秦爍話畢,不由分說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張來,用力擲在了桌子上。
李逸梅愣了一下,這才慢慢將紙張展開。幾乎一瞬間,她突然抑製不住地咳嗽起來。隨著咳嗽聲越來越響亮,李逸梅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整張臉憋得通紅。範小梵連忙將紙巾遞過去,李逸梅伸手接下的時候,範小梵恍然看到了她手心裏的鮮血。範小梵似乎明白了秦爍剛才那句話的含義,她奪下紙張觀看,發現那是一份醫院診斷書的複印件,上麵清楚地寫著李逸梅所患之病症:肺癌晚期。
範小梵說:“李逸梅,你為什麼這麼傻?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人根本不配做你的父親!你為什麼要在臨死之前還替他著想?你已經為他殺了黃海潮啊!”
範小梵突然說不下去了。但宋河早已心知肚明,馮百富被殺的原因找到了,“隻是我不明白,你在貓穴將馮百富殺害,可馮百富不會把錢同樣藏在木地板下邊……”
李逸梅嘲諷道:“我殺馮百富不是為了錢。”
秦爍一聲歎息:“她說得沒錯。她並不需要馮百富的錢來延續父親的性命,因為有一個共犯已經為她解決了這個問題。她之所以殺了馮百富,不過是想把自己送進監獄,以此來掩護那兩個共犯而已。”
麵對宋河和範小梵的迷惑不解,秦爍有條不紊地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黃海潮被殺以後,李逸梅雖然成功地遁出了警方的視線,但她心裏清楚,這不過是暫時的。怎樣才能不讓自己的罪行暴露呢?唯有洞悉警方的所思所想。因此,這個識字不多的女人在冥思苦想後,做出了一個對她來說異常艱難的決定:學習。或許是源於心中那團熊熊不息的火焰,她變得刻苦而勤奮,無論白日的工作多麼煩累,夜晚來臨之時,她都會徜徉於知識的海洋。從字到詞再到句子,從小學語文到中學英語再到高中幾何,從廢品收購站到舊書攤再到圖書館,從私教學習班到夜校再到成人自考,她廢寢忘食、通宵達旦,寒夜腳踩堅冰、酷夏掌燈聚蚊。李逸梅就這樣笨拙地一往無前,不知何為疲倦。在長達11年的4015天當中,也曾有人向她伸出過友誼的橄欖枝,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接受,唯有如此,那秘密才會在心底腐爛、成漿。漸漸地,通過學習,李逸梅不但可以閱讀沒有注釋的《宋提刑洗冤集錄》,甚至還可以隨意抽取圖書館外文書架上的著作翻看。隻不過在借閱卡上,圖書管理員總會看到這樣一個名字:李思晴。
黃海潮被害後的五年間,在對犯罪學大密度地細致鑽研之後,李逸梅決定告知黃晴:是自己殺死了她的父親黃海潮。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匪夷所思的決定,就連李逸梅都認為自己真的是瘋了。然而,心中那團熊熊不息的火焰似乎偏要與之背道而馳。事後她曾慎重思慮過,她如此這般的理由究竟是什麼?盡管她沒有找到準確的答案,但她卻並非毫無發現:相較於愧疚,自己貌似更在意檢驗五年來所學的成果。也就是從那一年,黃晴開始飽受抑鬱病症的困擾。這個天真單純的少女,根本沒有辦法接受,猶如生母一般的李逸梅殺害了生父黃海潮這個事實。在親情和法律麵前,黃晴長久地徘徊不定、左右為難。她想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卻在自相矛盾的意念裏越發舉步維艱。也曾有時,她想要對心理醫生坦白,但李逸梅往往會洞察先機,繼而用自己所學的手段對之進行說服……如此循環往複。
三年前,黃晴在善美療養所結識了因失戀抑鬱的孫秀冉。
由於是同齡人,兩個同病相憐的女孩很快就成了知心好友。孫秀冉的出現當然瞞不過李逸梅,對於這個潛在的威脅,李逸梅表麵上對其善待有加,背地裏卻極盡所能地調查著她的信息,甚至連她前男友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那時的李逸梅並不知道,孫秀冉的出現會成為日後她殺害馮百富的絕佳籌碼。直到不久以前,一次偶然的感冒讓李逸梅獲悉自己已然身患絕症,不久於人世。
奇異的是,在看到確診通知書的那天,李逸梅並沒有為自己的不幸流下一滴眼淚,反而心急如焚地跑到父親的病房。在這間過去數年裏自己隻有午夜才會光顧的病房,李逸梅長久地注視著依靠氧氣維持生命的父親。這位當年一口氣砍斷十八根碗口粗的柞木、揚言要活到100歲的壯漢,如今是那麼地幹癟,就像是一具幹屍。在長久的注視下,李逸梅流下了兩行滾燙的熱淚:一旦自己死去,今後父親的生命就得不到保障。但這畢竟是生養自己的人,又怎能置之不理,任憑他撒手人寰?
李逸梅知道,如同11年前一樣,她即將再次踏上一條血腥的不歸之路。
隻是恰巧路過的主治醫生卻搞不懂,這位為了延續父親生命不惜賄賂他的女人,為何會一邊流著淚水,一邊露出邪魅的笑容,遊戲般挪開父親賴以生存的氧氣罩,又在父親痛苦地抽搐、扭曲、喘息過後,再將氧氣罩心滿意足地放回原位……
“李逸梅,你太殘忍了。”秦爍突然站起身來,渾身顫抖地指著李逸梅,字字鏗鏘地說道,“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你的父親生不如死。他毀了你的人生,你就要用餘生來報複他。不,餘生對你來說都不夠。你就是死,都念念不忘要對他繼續作惡。這就是你為什麼要偽裝成強迫症患者自投羅網,因為作為你的接班人,黃晴和孫秀冉會繼續你的惡行,繼續讓你的父親生、不、如、死!”
——以續命的方式行惡,這就是李逸梅真正的犯罪動機。
第五章:共犯們
不等瞠目結舌的宋河和範小梵反應過來,李逸梅突然爆發出一陣瘮人的笑聲。她盯著秦爍麵露嘲諷:“這是一個完美的計劃,你真不該毀了它。你雖然查出了真相,但那個躺在病床上的東西,也許會因此丟了命——盡管這不是我所希望的,哈哈!”
秦爍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範小梵體味著李逸梅這番話,恍惚間不寒而栗:李逸梅為了給她的父親續命而犯罪,阻止她繼續犯罪本就是警方的職責所在,但問題恰恰出在這裏,一旦作為李逸梅的共犯的黃晴和孫秀冉落網,今後李父的性命就得不到保障。也就是說,警方在將李逸梅繩之以法的同時,也會間接促使李父死亡!
沒有什麼比這樣的結果更讓人感到失落了,甚至就連宋河都罕見地露出一絲苦澀。審訊室裏一片沉默,壓抑的氣氛讓範小梵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
“李逸梅,回答我,你究竟是怎麼讓黃晴和孫秀冉心甘情願做了你的複仇傀儡?”還是宋河率先打破了僵持。
“這沒什麼難的。”李逸梅侃侃而談道,“在這世上活著的每個人都有弱點,打蛇打七寸,人也一樣。隻要突破她們的心理防線,別說是當傀儡,就是去死,她們也心甘情願。這些年黃晴一直拿我當媽媽看待。黃海潮在世的時候,親朋好友都當她是小公主,可黃海潮死了之後呢?樹倒猢猻散,他們也就收起了虛偽。隻有我不一樣。所以黃晴依賴我,她沒有告發我殺了黃海潮,這就足以說明我對她的重要。而我不過是讓她做了一道得失的選擇題,她既然選擇了親情,那我還有什麼顧慮呢?至於孫秀冉,那就更好操縱了。困擾她的是沒辦法走出失戀的陰影,她需要一個出口來排解,那就殺人好了。當然,我選中她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她有錢,至少讓那個躺在病床上的東西活到100歲不成問題。”
範小梵說:“可她們是無辜的……”
李逸梅厲聲打斷:“我更無辜!我不過是想嫁一個好人,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生兒育女,哪怕辛苦一點也無所謂。這個要求過分嗎?你回答我,過分嗎?!”
宋河說:“夠了。這些話你還是跟法官說吧。”
李逸梅冷笑了一聲,轉而把目光投向秦爍,說道:“既然不需要我再回答了,那麼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你究竟是從哪兒看出了破綻?我自認做得天衣無縫……”
秦爍說:“這世上就沒有天衣無縫的事情。你處心積慮仿照11年前的殺人案,故意替換了三枚釘入死者身體的鐵釘,以此讓我誤以為你是一名強迫症患者;可你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你不該在馮百富的胳膊上留下13處針孔。11年前,你因為首次殺人,精神緊張,留著這麼多針孔無可厚非;而11年後,一個強迫症患者卻不該如此,你應該也修正掉這個缺憾,就像你修正三枚鐵釘的型號一樣。我們的辦案刑警雖然最開始被你製造的假象迷惑了,可假象畢竟是假象,這是事實。”
李逸梅苦笑道:“這的確是我的疏漏,但你是怎麼懷疑上黃晴和孫秀冉的?”
秦爍說:“13處針孔的力道和下針的方向。作為你的共犯,又是初犯,我想讓她們參與抽取馮百富的鮮血應該是最佳的方式。我從法醫那裏看過報告以後,最先想到的是黃晴,但馮百富胳膊上的針孔是三個人留下的,這說明除你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當我查到案發當日孫秀冉並沒有在家時,我便有了答案。我分別找到了黃晴和孫秀冉,她們很快就交代了所有的罪行。其實起初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偏偏在半年前選擇離婚,而且還一次性付給你前夫為數不菲的錢財作為條件。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另外一個人了……”
範小梵追問道:“他是誰?”
秦爍說:“勝利生禽屠宰場的經理。”
範小梵顯得有些驚訝:“你是說……他也是共犯之一?!”
秦爍說:“不,他不是。他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的好心卻間接地讓馮百富丟了性命。李逸梅,由於你在工作上表現出色,深得屠宰場經理的信任,因此他為了回報你,頻頻為你介紹相親對象。你沒有告訴他你已經結婚,那意味著他會追問你的過去,這樣更麻煩。所以你從不拒絕去相親,但每次相親都以拒絕告終,直到……直到你經他介紹結識了宋秉旺,那個因為拆遷款而對馮百富恨之入骨的大山村村民。在宋秉旺的口中,你第一次聽到了馮百富的名字,也第一次不再拒絕……”
宋河接話道:“因為那時候你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正在為躺在病床上的父親憂心如焚,於是馮百富就這樣成了你的目標。你先是選擇了黃晴和孫秀冉,又選擇了宋秉旺!你並不中意他,但他卻可以成為你的第三道保險。你以離婚來向他表達愛意,使得這個頭腦簡單的男人相信了你對他的情意。你設想過這樣的情景——自己被抓以後,宋秉旺會相信,你是為了他才殺害了馮百富,如此一來,他必定會感激你的仗義,從而回報給你躺在病床上的父親……李逸梅,你真是機關算盡,無所不用其極!”
宋河話畢,喘著粗氣,豹子一般雙目圓睜,握緊拳頭砸在桌子上。
李逸梅望著憤怒的宋河,輕描淡寫地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宋警官,在結束咱們的談話之前,我有必要告訴你一件事兒。其實你憤怒的並不僅僅是我的機關算盡,更多的是這位秦顧問洞察先機,先你一步查清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盡管你先他一步兩次見到了我們經理,可你卻沒能獲悉他知道的一切。你是個性情剛烈的人,也很勤奮,這是你的優點也是你的缺點。也許你還不知道,你在內心深處非常想做這位秦顧問,但又極力壓抑著自己的念頭。宋警官啊宋警官,我看你也應該找一個出口了,要不我來幫幫你?”
宋河的拳頭越握越緊,臉色一片死灰,他沉默了幾秒鍾,這才猛地站起身來,吼道:“你給我住嘴。小梵,給我把她帶下去!帶下去!帶下去——!”
宋河的失態讓李逸梅爆發出一陣詭異的大笑,麵對被自己羞辱得體無完膚的宋河,她得意地衝著秦爍“嘖嘖”作聲。但直到範小梵將李逸梅帶離審訊室,秦爍都未發一言。
過了一刻鍾,秦爍站起身來,拍了拍宋河的後肩,他說:“河河,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而已,你又何必當真?重要的是我們聯手破了案子。”
宋河執拗地嗆聲道:“你說得對,事實就是事實。她說我想做你,這沒錯。可我隻想做辦案時的你,這一點我必須申明!還有,馮百富死後,我確實想過要給你打電話。這些都沒什麼好隱瞞的。不過你別得意,我再說一次,我隻想做辦案時的你!”
秦爍說:“好好好,宋警官的原則我早已領教過,怕了你還不成?那既然這案子已經破了,河河,我們是不是要好好happy一下來歡度元旦?別猶豫了,就去To The Moon,我給你介紹兩個漂亮妞兒,都是我的粉絲……”
宋河說:“讓我聽你唱歌,除非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數學這門科目!”
秦爍說:“就為了咱們同樣討厭數學,也應該握握手吧?”
宋河冷漠地瞥了瞥秦爍伸出的手,說道:“這就是你讓人厭惡的地方,裝模作樣!”
正如秦爍預料到的,To The Moon的跨年晚會不見宋河的身影。倒是範小梵,褪去警服,盛裝打扮,引來了無數男青年的頻頻相邀。晚會搞得熱鬧非凡,最後的抽獎環節把現場氣氛推向了高潮。範小梵也試著撞了撞運氣,無奈兩手空空,什麼都沒能抽到。看著她有些遺憾的模樣,一個整晚都在注意她的男青年將自己的獎品慷慨地遞給了她,還沒等範小梵說上半句客氣話,一隻手快速地奪下了獎品,塞進了範小梵手中。
範小梵回頭一看,正是秦爍。
秦爍說:“我要是你,現在就打開看看是什麼。”
男青年說:“偶像,你認識她?”
秦爍說:“何止是認識?這位可是咱們市局大名鼎鼎的小範警官。”
男青年聞聽此言愣了愣,哦了一聲:“那……你們先聊,我還有事兒,再見。”
望著男青年灰溜溜地走掉,範小梵憋不住笑出了聲。秦爍也跟著笑,扯過獎品,撕開了包裝精致的禮品紙,裏邊是一個俄羅斯套娃。
秦爍說:“小梵,知道這東西的來曆嗎?”
範小梵搖頭:“我知道你一定會告訴我。”
秦爍笑著說:“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據說在很久以前,一對失去父母的小兄妹相依為命,靠牧羊為生。妹妹名叫瑪特羅什卡,她在一次牧羊途中被風雪所困,丟失在茫茫的雪海裏。哥哥非常想念她,於是就刻了一個木頭娃娃帶在身邊,然後每一年,他都會刻上一個大些的,因為這代表著妹妹在他心目中又長大了一歲。很多年過去後,哥哥刻了許多木頭娃娃,也就有了許多瑪特羅什卡。”
範小梵說:“那你知道瑪特羅什卡的哥哥叫什麼名字嗎?”
秦爍笑道:“今天是新年,你也長大了一歲。瑪特羅什卡,新年快樂,你的哥哥叫秦爍。”
範小梵頓時被逗得放聲大笑。她一邊笑一邊逐個拆下套娃,像個孩子一樣滿心歡喜。隻是望著這些被拆解的套娃,秦爍卻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小梵,我覺得李逸梅有些地方還是不大對勁……”
範小梵說:“這怎麼可能?你把她想得太可怕了。”
秦爍擺弄著被拆解的套娃,說道:“假設這最大的是李逸梅自己,這是被套住的黃晴和孫秀冉,第三個是宋秉旺……不不不,宋秉旺隻有可能性,並不是完全絕對,這就是不對勁的地方——我必須給河河打一個電話,也許李逸梅還有共犯!”
秦爍不等範小梵回過神來,掏出手機快速撥通電話:“河河,你在哪裏?”
電話那頭傳來了宋河的聲音:“聽我說,我懷疑李逸梅還有第四道保險。我剛剛才調查過,孫秀冉的前男友名叫李明宇,正是案發當天報案的四個年輕人之一。李逸梅對孫秀冉的情況了如指掌,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我正在趕往李明宇家……”
就在宋河開車一路疾馳之時,位於市郊的一幢豪華別墅內,喝得微醺的李明宇和他的女友張寧依偎在一起,又玩起了猜真話假話的遊戲——
李明宇:“……其實那天在貓穴,我一點都不害怕。”
張寧:“別騙人了。你嚇得連頭發都扯下來了,還敢說不害怕?”
李明宇:“我沒有騙你。因為我早就知道馮百富要死在二樓;不僅如此,我還見到了另外三名殺人凶手。可能沒人相信,我就是第四個凶手,那個叫黃晴的女孩真是沒出息,居然不敢去抽血,那麼我隻好代勞了。”
張寧:“編,接著編,鬼才相信你呢!”
李明宇:“無論如何,我都要感謝那個叫李逸梅的女人,是她讓我知道殺人居然這麼刺激。如果有幸再能見到她,我一定會告訴她一句話,我扯掉頭發不是害怕,是興奮,我真的很開心!為了表達對她的感激,我發誓會信守諾言,讓她的父親一直活著。”
張寧:“明宇,你喝醉了。”
李明宇:“你當我是醉了好了,反正為了保證這個秘密,我不會讓你活到明天。”話畢,李明宇露出邪魅一笑,猛然伸出雙手,死死扼住張寧的脖子……
——門鈴恰在此時響起。
幾天以後,秦爍再次接到了宋河的電話。
宋河告訴他,李明宇已經認罪伏法,案子徹底結束了。在掛掉電話之前,宋河又問了秦爍一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李逸梅的父親,秦爍沉默了片刻,說:“好。”
三人來到醫院的時候,在病房門前遇到了李逸梅的幾個兄弟姐妹。當得知三人的身份之後,一位自稱是李逸梅哥哥的中年男人緊緊握住宋河的手,痛哭流涕地說道:“我真是禽獸不如,太對不住逸梅了!我爸那麼對她,她卻沒忘了他的養育之恩!我們都商量過了,今後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孝敬我爸,讓他好好活著,活到100歲!宋警官,你要帶話兒給逸梅,讓她放心地走,讓她放心啊!”
望著病房內李父痛苦地抽搐和扭曲,宋河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範小梵顯然不滿意宋河的敷衍,她想要跟這位不知真相的中年男人解釋清楚,卻聽到秦爍說了一句:“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李父,新年快樂。
李父,願您高壽。
結束之語
李父於不久之後的一個午夜與世長辭。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李逸梅表現得十分鎮定,但在此後的數個夜晚,監獄裏巡視的管教時常會聽到她在睡夢中呼喊不止。在這些伴著驚悸與慌亂的呼喊聲中,“爸爸”兩個字占據了絕對優勢。隨後,接到李逸梅寫下的七八封內容絲毫不差的請求信,獄方問了她這樣一個問題:“你現在還憎恨你的父親嗎?”
李逸梅沉默許久,一張臉滿是淚水,笑了笑。
他的哥哥說:“這樣的笑容,讓我想起了逸梅剛出生時的樣子。”
善惡就像住在心房裏的兩個鄰居,後者總是躍躍欲試,千萬別去碰那枚開啟惡房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