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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憑良心說,我很感激青青姐的金玉良言。

今夜,吃飽喝足人微醺,本想留下來與青青姐徹夜長談,安排未來,不料小弟提著一包豬頭皮牛雜碎興衝衝來敲門。臥榻之旁豈容人鼾睡,我隻好又回來。

到宿舍已經很遲了,小喬還在做麵膜上網。小喬說,李醫生你去哪裏了,卓醫生到處找不到你。我說我最怕報社記者,出去躲一躲不行嗎?小喬說報社記者是來了,但聽說老祈老板花了不少錢把他們和調查組都擺平了。

第二天上班,我沒有找到卓醫生,也沒有找到尤主任,卻看見大家搶著A市晚報,議論紛紛,見到我,說李醫生呀你上報紙了,把我紮紮實實嚇一大跳。“爾曹身與名俱滅”,我李婷完了,千古罪人了!

我當時的樣子一定極其悲慘,除了慌亂與窘迫之外,肯定還有一種垂死的絕望。我趕緊搶過報紙,一行大標題闖入眼簾:《妙齡產婦生命垂危,白衣天使勇救脫險》。我頭腦“嗡嗡”地響,像音叉發出嫋嫋尾音。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問道:“是這一篇?”

有人回答我是這一篇沒錯,有人說這個廣告可做大了,有人說李醫生可以評“三八”紅旗手了。我沒有說啥,在音叉顫動的嗡嗡聲中走掉,像揚長而去那樣走掉。過後我詳細拜讀了這個顯然是化名的叫“子詩”的記者的報道。文章其實不長,頂多三千字,主要寫濟世門診部幾年來注重社會效益尊重生命救死扶傷獲得廣大患者信任等成績,而後筆鋒一轉寫道:“日前,有產婦呂萌,胎死腹中就診,醫生在其生命垂危之際,毅然施予剖宮手術進行搶救。手術中幾次出現險情,醫生護士同心協力,爭分奪秒,以其認真負責的精神和精湛高超的醫術,隻用六分鍾時間就成功地抱出死嬰,保住產婦呂萌寶貴的生命……”我數了數,寫卓傑然醫生當機立斷指揮搶救隻有一百八十二字,寫我李婷技術爐火純青卻有二百五十六字。我獨自在診室裏看完後,腦袋空空的。我兩手似乎是下意識地一下一下地把報紙折成豆腐塊,大抵用去兩三分鍾時間,而後扔在廢紙簍裏。我出去找卓醫生沒有找到,回來後想想,應該把那篇文章剪下來“立此存照”,可惜清潔員來過了,紙簍裏已經空空如也,不覺惆悵良久。

我是傍晚下班時在走廊裏遇到卓傑然醫生的。他說李醫生我想找你談談,去你診室吧,遲點吃飯,晚上我請你吃海鮮。

來到診室,他坐在我對麵單夢娜的位置上,問道:“看你臉色很不好,病了?”

我搖搖頭,說道:“病倒沒有,隻是我不知道我是誰了。”

他像以前那樣哈哈地笑了,說道:“你還是你呀,李婷醫生呀!”

“社會真是人生的大課堂呀!”我感歎道。

“李醫生,不管我們做什麼,怎樣做,我們都不能改變社會的什麼現象。這個社會是兩種人的社會,一種是有權人,一種是有錢人。你以為你是誰,你是誰又有什麼關係?我知道,你因為我們掩蓋事實,偽造病曆,違背醫德,認為十惡不赦,而背上沉重的十字架;你可能還恨我卓傑然,認為我是為虎作倀的魔鬼。其實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隻是讓老祈老板在擺平事故時有個較合理的借口而已,沒有任何其他作用;假如我們什麼都沒做,老祈老板也照樣可以把事情擺平,隻不過要多費點口舌多花點錢而已。因為老祈老板是個有權又有錢的人,主宰社會的兩種能力都占全了,而呂萌的那個男人,有錢而沒權,或者遠不如老祈老板的錢多權重,至於呂萌,弱勢群體中的不足道哉的一員,永遠是犧牲的對象。所以呀,事故發生的同時,就已經注定事故會這麼解決了!”

卓醫生從後褲袋抽出一隻信封,推到我麵前,而後說道:“老祈老板說,本來想請尤主任和我們倆吃飯,但他在南京辦一個大醫院,執照被卡住了,卡住就是要去疏通,他趕著到衛生部去找人解決,這個時候可能快到北京了。老祈老板臨走時給我們一人一個信封,一樣大小都是五千元。這一份是你的。”

“這錢我不收!”我把信封推到卓傑然麵前。

“我估計你可能會這麼說,但是,這錢你不能不收,世界是祈老板他們的,我們是在祈老板的世界裏混飯吃!這樣吧我給你想個辦法,你要是真有精神負擔,你就把錢彙到市慈善總會,或者暫時留著,以後遇到實在交不起費用而又很危急的患者,就幫他們一點,救急不救窮!”

我還沒作出選擇,卓傑然醫生就站起身走了。

男人都是壞東西,都想替女人安排命運!

6

我到永和豆漿店吃早餐,尤主任也來了。

一見麵,他就罵開了:“真倒黴!老黃臉婆每次來都給我帶來厄運!”

我笑了,男人在別的女人麵前,可能都愛損自己的女人。

“你別笑,我一點都不冤枉她!”他真的生氣了,圓臉長了三寸,成了雞蛋形,話也多起來了。“第一回來是興師問罪,聽說我和一個很年輕很漂亮的護士長同居,我解釋勸說了一整夜都沒用,第二天她居然闖進醫院,逢人便問哪個是小妖精,當眾把人家護士長罵個狗血淋頭痛哭流涕。那個護士長是誰,容得你一個潑婦肆無忌憚?是我們老板的小蜜呀,老板把我叫去,說你走吧,你走吧,立即走。我半個月工資都不敢結算,夾著尾巴趕緊溜之大吉。你說氣人不氣人?我差點兒讓她吃點兒毒藥。”

“她是太愛你了,怕你被別的女人勾走嘛!”我說。

“你還替她說話?”他搖了兩下頭,痛心疾首地說道,“第二回更慘重。她先一天晚上來,我第二天晚上就在村街口一個拐角被人搶劫了。三個長發青年用尖刀頂住我.要我乖乖交出錢包、銀行卡,也真該死,那天我什麼也沒帶,身上隻有兩百多元。其中一個人惱火了,說媽拉個巴子怎麼隻帶這麼一點點,手起刀落,往我屁股一紮就跑。我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

“這怎麼能怪你愛人呢?”

“愛人?不,是害人!”

我捂著嘴巴不敢笑出聲來,笑聲回流到肚子裏,豆漿起波浪似的。

他不再喋喋不休他的“股東與情人”之事了,已經無心提起了,我卻還蒙在鼓裏,看來,“此情可待成追憶”了!或許我的條件太高,他連考慮都不考慮了。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村街,我大罵自己蠢極了,簡直不可救藥!他那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卻還“含情欲說宮中事”,我無法不仰天長嘯!

回到門診部,護士小易拉住我說:“你回家以後,尤主任做了新安排,我現在是你的護士了。人家單夢娜升了醫生,補了安醫生的缺,她自己又選了一位新護士。尤主任采納她的建議,隆重推出無痛分娩法。”

我們剛剛踏上二樓的樓梯口,就聽見單夢娜的診室傳出一陣呼救聲。

我快步直奔單夢娜診室。

手術床上躺著一個中年產婦,臉色像一朵開敗的梨花一樣蒼白,產道口滴滴答答淌著鮮血,瓷磚地板上的一汪血正向產床底下漫過去,發出一股難聞的腥味。單夢娜慌慌張張忙著給產婦插管輸氧氣,護士長正為產婦測量血壓。見我來了,單夢娜如見救星,帶著哭嗓急急地說道:“李醫生,你快瞧瞧,不知怎麼搞的血壓一直降下來了,連呼吸也減弱下來,會不會出事呀?”

“已經出事了!還會不會?”我沒好氣地回答,之後又問道,“是靜推丙泊酚吧?”

“是的。”單夢娜沒有底氣了,小聲地回答。

這小娘們兒也有害怕的時候,桃花般的人麵灰暗下來了,鼻尖也沁出幾粒汗珠兒。真想殺一殺她的趾高氣揚目空無人,但終覺不是時候,產婦的魂兒悠悠忽忽,危在頃刻之間哩。

“刮宮流的血?”

“我還是很小心的。”單夢娜心虛地辯解道,“這人就是怪,血管就是脆弱,可能血小板有問題。”

我俯身用手背試試產婦鼻息,頓時嚇一大跳。原以為是護士長沒有掌握好靜推丙泊酚的速度,使病人出現窒息,又以為單夢娜鉗刮不當導致出血休克。可情況比這嚴重多了,我已經感覺不出病人的呼吸了!我也慌了,趕緊對單夢娜嚷道:“人工呼吸!心肺複蘇!”

單夢娜如聽一記悶雷,一時嚇呆了。我又對手術室內外不知所措的醫生和護士連續喊道:“快去叫內科馬醫生!”“馬上給產婦注射尼可刹米、立可血!”“趕緊開辟第二第三輸液通道!”

小易和幾位護士立即動手,緊要關頭大家還是能雷厲風行的。

我和單夢娜立即給產婦做人工呼吸。我做口對口呼吸,她按壓胸部。產婦口腔的黏液糊了我一臉,不知是誰用紗布不斷地給我揩拭。外科卓傑然醫生和內科馬醫生都被喊來了,我的心稍稍安定了。卓傑然帶著一腔怒火毫不客氣地一把扯開單夢娜,自己按壓產婦胸部,隻幾下胸腔便發出聲響,一攤黏液吐出喉嚨,我掐開產婦嘴巴用手指挖出黏液。產婦的心肺複蘇了,眾人鬆了一口氣。

尼可刹米注射了。

立可血注射了。

心髒三聯針也打了。

50%葡萄糖水推進靜脈。

706代血漿緩緩流進產婦脈管。

眾人靜悄悄地守護了一個多小時。

三個小時後,我親自動手,用鹽水棉球擦幹淨產婦身上的血漬,又用碘附把她的產道和子宮頸嚴格消毒,而後拿起探針,探入宮腔。宮腔裏疙疙瘩瘩殘留著胚胎的殘肢。我小心翼翼地將卵圓鉗伸進子宮,夾出已經碎成棗子般大小的胎頭、一條腿兒、半個胸腹和胎盤、凝固的血塊。單夢娜在一旁手捧彎盤接著,誠惶誠恐,誰都想不出她昨日公雞般的那器宇軒昂。

我不知道單夢娜這會兒怎麼想的。她要是從此撒手,則孕婦幸甚,打工姐妹幸甚。

我堅持傳統分娩法,並不是我老頑固,而是我們門診部不具備施行無痛分娩法的條件。

我一直堅持用曲馬朵加安定作為人流手術的鎮痛麻醉藥,安全,沒有明顯的副作用,鎮痛時間可達6個小時至8個小時。當然,也有它的缺點,因為是半麻醉,病人頭腦清醒,便有不安與恐懼,配合不好就不大好操作。而無痛人流是往產婦靜脈推注丙泊酚10~20單位,作為短效麻醉劑。丙泊酚麻醉的優點是進入體內3分鍾至4分鍾後產婦就會完全失去知覺,醫生就不必擔心病人恐懼不安不配合。但是丙泊酚全麻醉的缺點也是非常明顯的,其麻醉作用僅有十幾分鍾,如果醫生技術差,或者動作遲緩,不能在這短暫的十幾分鍾內結束手術過程,產婦醒來就會危及生命。更值得注意的是丙泊酚的麻醉必須具備較高的專業技術,也就是說必須由專職麻醉師來做。如果麻醉師沒有經驗,靜脈推注太快或太慢病人會發生呼吸驟停,甚至成為植物人或當場死亡。

我們濟世門診部有專職麻醉師嗎?沒有!

我們濟世門診部的醫生技術過硬嗎?也沒有!

我們濟世門診部考慮過可能出現的嚴重後果嗎?顯然也沒有!

為了虛榮心,為了創效益,能想那麼多嗎?

“呂萌事件”,前車之鑒!

這不是我幹的工作,但我卻不想換一種工作,因為A市婦產科醫生大有用武之地,人嘛,誰願意路越走越窄呢?

更為苦惱的是高薪!

我現在的工資加上提成,月月都能拿到17000元以上,如果加上科主任補貼,那就有20000元以上。一張一張地數,要數很長時間哩!不怕你笑話,我每回從財務那裏領錢回來,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幹什麼?數錢!一遍,兩遍,有時還數三遍。是不是懷疑財務給錯了,不是,完全不是,我是喜歡聽數鈔票時發出的悅耳動聽的沙沙聲。如果我離開濟世門診部,到別的醫院去當內科醫生什麼的,就像好友任青青那樣,頂多拿五六千,就是還當婦產科醫生也未必有這麼多。你想想,我年薪二十多萬元,高薪階層呀!至於說回家鄉去,到原單位複職,平平安安穩穩當當做醫生,每月領一千多元,心理還會平衡麼?連想都不敢想!我是回不去了,注定回不去了!假如我現在不是每月領這麼多錢,而是三四千元,我就瀟灑了,老娘炒你的魷魚,還想我替你們挑責任擔風險進監獄呀?滾一邊去吧!可是,天哪,沙沙響數半天的兩萬元呀,我遠離父母、女兒千裏迢迢來這A市不就是奔這而來的嗎?他媽的,怎麼就蹦出一個什麼夢幻人流的事讓我如此苦惱呢?我要是不同意,恐怕就會更加苦惱。

你們沒經曆過,高薪真的也很苦惱,不是說風涼話。瞧人家青青姐,一個月就隻四千多元,主動權在自己的手中,多自在,多舒心呀,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還找小帥弟!

我失眠了!

我這一回失眠就不是一天兩天了!

東京大超市是方圓十裏之內最大的商場,一樓食雜二樓衣物三樓電器。我來到三樓北邊手機櫃,服務小姐向我推薦諾基亞手機。我突然瞥見南邊珠寶櫃台旁有兩個熟悉的背影,認真一看,一個是門診部尤躍輝尤主任,一個是“北京專家”單夢娜。

單夢娜麵前擺了好幾條鉑金項鏈和好幾粒鑽石墜子,尤主任不厭其煩地一條一條穿上墜子,一條一條給單夢娜掛上脖子,仄著頭左看右看正看側看,單夢娜則搔首弄姿對著鏡子前兩步後三步照個沒完沒了。看那神情態度看那親密舉止絕非同事朋友的境界,我忽然腦際一亮,有了哲人的睿智,明白了許多事情。

我決定看一個究竟,這不僅僅是人有窺視隱私的本性,還因為這一樁隱私裏連著她與我。一時我有了被蔑視的痛苦被欺騙的悲哀還有被侮辱的氣憤,很想走過去像揭穿一個陰謀詭計那樣往他們麵前凜然一站,說一句我知你知他知的絕妙好辭而後揚長而去,讓無限意味留在他們中間慢慢發酵慢慢膨脹。所幸我當時沒有那樣做,因為有一句格言及時躥入我的腦海中:“被出賣的時候最能表現一個人的胸襟!”終於,我以我的忍耐精神展示我素質的優秀。

我看見單夢娜選中一條鏈子和一個墜子,尤主任用他的銀行卡刷了單,而後單夢娜挽著尤主任的手臂走了,踏進滾動電梯的時候,單夢娜小鳥依人地把頭靠在尤主任肩膀上,尤主任親吻了一下她頭發或者額頭我沒看真切。消逝在滾滾車流中,一定是去他們要承包的那個醫院。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7

三天後,我就要去水一方門診部上班了。

我是任青青介紹來濟世門診部的,我的離去應該首先告訴她。

“青青姐,我要改換門庭了!”

“好哇!這麼快,簽契約了?”

“沒有契約可簽,頂多是口頭承諾,我沒有上當。”

“這就對了,勝利往往在於再堅持一下!”

“有人上當了,也上床了。”

“什麼?”

“另一個醫生,叫單夢娜。”

“媽的尤躍輝,這不是騙人麼?我問問他,憑什麼這樣玩弄人?”

“不值得跟他那種小人計較!”

“你損失了沒有?”

“我會那麼傻嗎?”

“感到氣憤嗎?”

“開始會,現在不會了。”

“感到惋惜嗎?”

“開始會,現在不會了。”我說罷又補充一句,“想明白了就不會,他原本就沒打算給人股份!”

“身體沒損失,精神上也沒損失,那就好!”她苦笑一聲說道,“我倒是有精神損失了,天天盼你們合作,想呀想,想改行去當婦產科醫生,分一杯羹喝。媽的尤主任,啥時找他賠償精神損失費!”

我就去找尤主任,要向他辭工。尤主任不在,護士長來找我訴苦,說單夢娜把昨天的事故責任都推給她,說是她麻醉技術太差,推藥速度不均勻才引起產婦休克的,幸虧產婦是江西來打工的,這邊沒親人,否則還不叫人來打死她呀。單夢娜講的也沒有錯,但事情過去了,我不會對此發表看法的,何況我今天就要辭工了。

單夢娜今天穿得很豔麗,她見我回來了,也步入我的診室來,說李醫生昨日幸虧有你,我也嚇壞了。護士長說她幹過麻醉,說她行,我看未必幹過,沒幹過就沒幹過,怎麼能不懂裝懂呢。為了多賺一份提成,死了人誰負責?我說我也沒當場看過,不知是誰的責任,但要真的死了人,誰也跑不了,所以我看這無痛人流呀,太懸乎喲!單夢娜不以為然,說那也不至於。她還說,李醫生,你不是說過嗎,要有專職麻醉師,尤主任今天去找麻醉師了。顯然他們沒有接受教訓,或者說為了高收入顧不得教訓了。我說,可你別忘了,我還講過,必須有技術熟練的醫生!單夢娜不愛聽,磨蹭了一會兒,推說有事出去了。

一直到傍晚下班,我還是沒有等到尤主任,倒是遇到了卓傑然醫生。憑良心說,每次遇險卓醫生都出現在我身旁,雖然這也是他的職責,他也提成百分之三,但有他在,我就安心,他確實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他還兩次出現在我夢中,雖然沒幹什麼壞事,但我還是很高興的。我不能悄悄離去。

“卓醫生,我要走了,水一方門診部。”

他很愕然,定定地站著,好像在想什麼,不,好像失去通靈寶玉的怡紅公子那模樣。

我說卓醫生,承蒙你多次關照,晚上我請你吃飯。我不知道這種事很平常有什麼可想的,他居然想得很入神,竟沒有聽見我的話,待我又重複了一遍,他才魂兮歸來,說要請也是我請你呀,權當為你餞行。

他在門診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

半個鍾頭後,車子停在一家叫“春如舊”茶樓。我忽然想起陸遊的《釵頭鳳》:“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的詞句,便有了幾分傷感。

卓醫生想抽煙,煙盒都拿出來了,忽然意識到這是茶樓,又把煙收了回去。

氣氛有點壓抑有點尷尬。

“離開也好。”他今天思維跳蚤似的,又忽然問道,“傍晚你去哪裏了?衛生局又來調查組了,有一位叫令中符,提出要見你。”

令中符?驀然前額一亮,我記起來了,把皮包遺忘在洗手間的那位,說那裏頭的病曆是朋友的,托他買藥。令朋朋,對,病曆上姓名叫令朋朋!他找我幹什麼呢?我心裏不覺一緊,問道:“是不是‘呂萌事件’還沒完?”

“那倒不是。聽調查組的人說,他們對那一起大出血案件的處理結果作了跟蹤。呂萌已經回四川結婚了,那小老板又找了一個女工,又懷上了。”他停下筷子,又摸出煙盒,苦笑一聲,又藏回去了,而後說道,“這回他們來是為兩件人民來信,有人檢舉單夢娜。兩封信控告的是同一類事情,鉗刮不淨,造成流血不止。病人到其他醫院一檢查,全明白了,忍得住的自認倒黴也就過去了,忍不住的就寫信控告。一個叫孫曼,一個叫馮冰淩。”

我的印象很深刻。

“怎麼樣了?還是給她們偽造病曆?”

“這回可不好偽造,呂萌可以說她住進醫院門診斷時就已經胎死腹中,孫曼和馮冰淩,誰能說她們的孕囊是後來又長出來的呢?”

“那你們怎麼處理?”

“是尤主任想出辦法來。”

“又是坑蒙拐騙吧?”

“沒有其他辦法,隻能推給半年前炒掉的那個姚華雲了。就說我們已經處理了,開除還扣工資,夠重的了。”

姚華雲,請我和小喬到“野人穀”花了一大把金錢,何等正派的醫生呀,竟蒙受如此不白之冤,替一位南郭醫生承擔責任,毀了一世英名呀!我真想拍案而起,替她姚華雲醫生吐一口胸中怒氣,奈何茶樓乃清雅之地不得不竭力忍耐。我怒目直視卓醫生,低沉而氣憤地說道:“這是小人卑劣行為!”

他把眼睛移開去,心事重重,又伸手到褲袋摸出煙盒,放在桌上拿捏著。

“你也參與了?”

“沒有。”他搖了一下頭說道,“尤主任隻是要求我做個證人而已。”

“你作證了?”

“我說姚醫生確實被尤主任開除了。”

“卓醫生,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男子漢!”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我看見那眸子裏有火花跳蕩,但隨即失滅了。他從桌上抓起煙盒,說我到外麵抽根煙,站起身出去了。我猛然醒悟到自己做得太過分了,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我沒有權利這樣做,我沒有理由這樣做,我更沒有必要這樣做。我早就發現今天晚上他的情緒有點不同以往,卻不曉得發生了這麼一件窩囊的爛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端人家飯碗,聽人家吆喝,千古如此,誰能例外?一個身板挺直的男子漢,要做到這一點,比腰肢柔軟的小女子,承受的道德壓力和精神傷痛要重得很多很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