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一派銀裝素裹。李白別無去處，便去西市喝酒。剛入酒樓坐定，即有內侍奉旨相召，宣火速前往金鑾殿。李白酒癮發作，嗔楊玉環又玩花樣，不想急著回宮。兩手相搓，嘴裏嚷嚷：“待大郎吃一杯，暖暖身子骨。”內侍著急，急促相催：“李學士貪杯不得，非皇帝宴樂，實貴妃義子拜年來了！”李白咧嘴一笑，果是婦人妖精妖怪。鼓起兩眼道：“安祿山？”內侍見問，忙答：“正是！”李白大不爽，甩下一串鐵錢，言於酒保道：“酒不吃了，溫酒錢照給，也不懶你勞作！”李白嗜酒如命，長安人盡皆知。今日酒都溫好了，不曾吃得一杯，為何匆匆離開？蓋因安祿山那廝，大楊玉環十多歲，卻甘為婦人幹兒。每次來到京師長安，幹娘必做“浴兒禮”，二人共浴一個池子，通宵達旦樂於後宮，醜聲達於宮外。近日，肆中盛傳，安祿山有反意，李白倒要看看，胡兒究竟何許人物，竟讓楊妃著迷，天子寵信，百官彈劾。是故，內侍剛說安祿山，李白酒也不喝了，急匆匆隨他而去。金鑾殿裏，爐火正紅，溫暖如春。座中無他人，唯皇帝、楊貴妃、安祿山耳。李白來時，三人正酣飲，早吃完一壺劍南春了。安祿山滿麵油光，扭著肥碩的身軀，欲開啟第二壺，見了李白，微微一愣。謫仙人的大名，他早有耳聞，憨憨地咧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李白被他一笑，頓覺腸胃翻湧，胡兒這般醜態，竟得楊妃歡心？見他笨手笨腳，久久開不了壺蓋，麵盆大一張胖臉憋得通紅。李白走上前，伸手想幫忙開壺，一眼瞧見胡兒左手腕內側，繡著一隻黑色狼頭，齜牙咧嘴甚可愛。安祿山被他一盯，將手縮了回去，望著李白嘿嘿傻笑。李白惡心欲吐，一把搶過酒壺，伸出二指輕輕一彈，那蓋便打開了。安祿山大驚，好個“謫仙人”，果然名不虛傳！玄宗見狀，憶起戲番使事，恐李白一時性起，使怪作弄胡兒，壞了美人的興致。急忙賜座，賞李白一杯美酒。貴妃滿臉姹紅，見李白蔑視幹兒，手裏擎個金杯，笑盈盈道：“久不見翰林，依舊這般討人喜歡。來來來，與奴家吃一盞。”安祿山略顯尷尬，憨態越發可愛。腦子卻轉得飛快，見皇帝待他甚恭，幹娘又頻獻殷勤，始知江湖傳言不假。心想千萬別招惹他，免得落個磨墨脫靴的下場，忙擎一大盅酒，搖搖擺擺過來敬他。李白鼻孔朝天，不理那婦人，也不理胡兒，遵聖意下首坐了。接了玄宗賜的酒，捧杯長揖道：“大皇帝好不偏心，賞臣吃個小杯兒，胡兒倒吃個大盅！”玄宗聞言，大笑道：“確實不該，換大盅與李愛卿。”近侍領命，果換一隻大盅，較之胡兒所執，色彩同顏，高低相仿，口徑猶大一寸。李白大笑道：“正合臣意！”自個兒滿斟一盅，仰脖子幹了，徐徐導入腸胃，大讚好酒不迭。座中四人，各具情態。玄宗微笑如春，貴妃媚笑如花，祿山憨笑似傻，唯李白狂笑似癲！酒酣耳熱之際，楊玉環忍不住燥熱，無端發起騷來。妃衣褪，微露乳，以手捫之曰：“軟柔新啄雞頭肉。”祿山在旁續對雲：“滑膩如凝塞上酥。”帝續之曰：“信是胡兒隻識酥。”不怒反笑。李白見了，心中大駭。想起肆中流言蜚語，一時難以自持，舉起案上酒壺，仰頭一飲而盡，佯醉曰：“謬戾如此，天下安得不亂？胡兒安得不反！”安祿山一聽，忙離席伏地，卻掩不住一臉喜色。好個蜀蠻子，皇帝麵前也敢胡言亂語，不脫層皮才怪！楊妃尤驚，李白之言雖出義憤，卻犯了官家大忌，免不了吃些苦頭。玄宗把臉一沉，叱道：“酒後輕薄，有失官體！”著令內侍，將李白轟出金鑾殿。李白悲憤至極，狂呼亂號出了宮門。他這番痛苦作態，非為天子嗬斥，實為後宮荒淫，深憂帝國安危！宮外，風雪交加，天空昏黑如夜。李白身寒，心更寒。裹緊身上裘袍，雙手攏袖中，踉踉蹌蹌行道上。京師別無去處，又不想打擾賀賓客，隻得來到紫極宮，就宿玉真公主處。四 臘月，二十三。城東，太師府。正堂內，丈圍一銅巨爐，燃一爐熊熊大火，讓徹天透地的寒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橫案前，一椅甚偉。椅上，鋪斑斕大虎皮。楊國忠靠椅上，呼呼生著悶氣。巳時，三刻。風雪突烈。大管家莫天良，匆匆裹雪入正堂，附耳言於太師。他適才去宮裏，聽貴妃娘娘講，安祿山今歲拜年，除了給後宮禮物外，唯一到過太尉府，送去了一張大虎皮。“娘娘說虎皮很大，比前年春節時，送給太師的這張還大。”見太師不高興，莫天良指指太師椅，小心翼翼地說。楊國忠聽了，心中更加憤怒。抓幾上黑釉茶碗，猛往地上一摜，頓時摔得稀爛。左右二侍女，嚇得大氣不敢出，躡手躡腳撿拾幹淨，出府外棄於陽溝。安祿山這狗賊，實在太可惡了！拜過皇帝，哄完貴妃娘娘，該投帖太師府吧？該歲奉“冰炭”吧？哪知等到臘月二十五，仍不見人影花花！除了皇帝和貴妃，眼裏隻有高太尉，把國舅爺放哪裏了？好在另有消息，就是那個蜀蠻子，遭天子叱逐出了宮。想到這一回，楊國忠心裏稍安，決定親往金鑾殿，參劾安祿山哪狗賊。午時，一刻。天色放晴，風雪漸漸小了。楊國忠望了望天，吩咐吳天良，備好四轅紫呢馬車，乘雪往宮裏去。後宮裏，笙簫正歡。玄宗摟著貴妃，一邊吃著酒，一邊欣賞歌舞。見到舅老倌裹雪而至，又滿臉的悶悶不樂，急忙鬆開婦人，笑嘻嘻地問道：“大過年的，太師為何不快？”楊國忠真不快，嘴裏大聲嚷嚷道：“安祿山要反，天下人誰都知道，大皇帝為何不信，又放他走了？”玄宗聞言，臉色一沉，恨聲曰：“太師發甚癲？何故又出此言！”那婦人一聽，知道要壞菜，急忙端一盞美酒，滾進玄宗懷裏，撒嬌道：“安祿山那廝，確也該罵。歲歲都去太師府，今次為何不去？偏又去了太尉府，你說惱人不惱？”楊氏一邊撒嬌，一邊向從兄使眼色。楊國忠裝著未見，硬起一條粗脖，回言大皇帝：“胡兒強梁賊子，必反我大唐！市井小兒皆知，獨大皇帝不知！”此話大膽，實忤逆犯上。天子不信胡兒反唐，直不如市井小兒乎？！婦人駭一跳，酒也嚇得醒了。從兄太過專橫，早晚不得好死！手裏擎盞酒，卻不知如何為他開脫。玄宗不以為忤，反倒笑了笑，適才楊妃所言，也有幾分道理，安祿山恁不懂事？給太尉拜了年，居然不給太師送禮，難怪人家不樂意，打上金鑾殿來評理了。見國舅硬著脖子，氣咻咻不服氣，玄宗連忙賜座，又賞他一杯美酒，和顏悅色地說道：“言祿山必反，太師可有說辭？”楊國忠一邊吃酒，一邊應答：“何需說辭，皇上再召胡兒進京，他若敢複來，便不反。他若抗旨不至，必反矣！”玄宗固執己見，始終不信胡兒會反。聽他言之鑿鑿，笑曰：“就與太師賭一賭，明年牡丹開時，朕即召之，必來！”楊國忠聽了，硬起一條粗脖，賭氣回應道：“必不來！”君無戲言，臣無誑語。君臣互賭，直如街頭潑皮。婦人左瞧瞧，右看看，覺得甚好玩，撲哧笑出聲來，膩聲道：“奴家湊個熱鬧，賭他來不來，去不去，兩邊見賞錢！”三人大笑。唉，金鑾殿裏，國事如兒戲，帝國命運可想而知矣。
第十三章 李翰林義救郭子儀安祿山獨享浴兒禮（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