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馬直奔驛館。眾禁軍哪肯饒他？紛紛提刀拎槍，大踏步趕上前去，將奸賊亂刀斬於馬下。陳玄禮得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指揮眾禁軍衛士，肢解了楊賊的屍體，將一顆肥頭掛在矛上，懸於軍中轅門示眾。又令手下四下裏搜索，尋找楊賊之子——戶部侍郎楊暄，很快也捕獲斬殺。再將一顆頭顱，依舊用長矛挑了，一並懸於轅門。殺了楊賊父子，陳將軍猶不解恨，乘機率領心腹衛士，大呼小叫殺入“後宮”，接連殺死韓國夫人、秦國夫人。禦史大夫魏方進，聽得驛館外喧嘩，情知禁軍有變，急忙走出驛館查看。陡見血淋淋兩顆人頭，驚駭得目瞪口呆。大聲叱曰：“爾等膽大妄為，何敢斬殺了首相？”魏禦史性狷直，對皇帝忠心耿耿，朝野上下有直聲。陳玄禮素慕仰，本不願為難魏方進，卻聽得他口氣不善，又對楊賊甚恭謙，心想留他不得，示意心腹殺了。眾衛士得令，齊齊上前亂砍，將魏方進剁成肉泥。兵部尚書、同平章事韋見素，聽到館外大亂，忙跑出驛門察看。眾卒久居底層，深恨“肉食者”，見他頭戴一品烏紗，必為朝中重臣。當下不由分說，舉鞭抽得頭破血流。時人謂韋見素，“有周、孔之才”。史載：“祿山狂悖已顯，玄宗寵任無疑，見素知國危，陳廟算，直言極諫，而君不從，獨正犯難，而人不咎，出生入死，善始令終者鮮矣。”陳玄禮為禁軍長，與韋相公交好，眾卒不分青紅皂白，見到著朝服者就打，成何體統？急忙止之曰：“不可傷了韋相公。”眾卒聽將軍一喝，忙住了手。韋見素大難不死，抱頭鼠竄入館內。眾兵士猶不解氣，蜂擁圍了驛站。玄宗正午寢，聽得館外人聲鼎沸，詢左右侍從曰：“館外何事喧嘩？”左右不敢答。高力士上前，言禁軍嘩變，說楊國忠謀反，已被亂兵斬殺。玄宗聞奏，暗吃一驚。卻不動聲色，徑出驛門勞軍，自責曰：“朕罪孽深重，待平叛複國後，必下罪己詔，以謝天下。”口諭畢，退回館內，坐榻上歇息。眾兵卒洶洶，仍不肯離去。玄宗不知緣由，急令太尉高力士，前去問個明白。陳玄禮直言道:“楊國忠謀逆被戧，楊妃禍亂朝綱，亦當誅！”眾兵士聞言，以戟杵地助威，齊聲大呼道：“楊玉環當誅！楊玉環當誅！楊玉環當誅！”高力士麵如土色，眼見群情激憤不可犯，哪敢滯留片刻？轉身入內稟報：“軍士洶洶，不誅楊貴妃，恐裹兵不前。願聖天子割愛！”玄宗聽得淚流，悲戚而惻然曰：“國忠謀逆，罪在寡人。楊妃無辜，朕何忍誅之？”拄杖而立，麵朝窗外，龍鍾而泣。陳玄禮在驛外，久不見聖諭至，目示眾心腹手下，再次鼓噪呐喊。眾手下得到暗示，大聲擁至驛門前，欲破門而入。有韋諤者，時為京兆司錄參軍，眼見情勢緊急，一邊指揮近侍把住驛門，一邊跑步入內。跪地奏曰：“稟皇帝，眾怒難犯，安危須臾間，懇請聖天子立斷！”奏畢，伏地叩首不止，以至血流滿麵。玄宗聞奏，惑曰：“楊妃久居內宮，常隨寡人左右，怎知外戚國忠謀反？”高力士聽罷，大驚失色。深感情勢危急萬端，已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唯恐皇帝心慈手軟，念及楊妃舊情，而誤了千百人的性命。遂急忙上前，躬身奏曰：“誠如聖天子所言，貴妃實無罪矣。然懷璧致禍，若再留她侍於寢宮，眾將士如何心安？”玄宗聞言，搖搖欲墜，泣而不語。高力士大急，複奏曰：“聖天子英明神武，自當明鑒天下，將士寧則陛下安！”玄宗心裏明白，到了這步田地，不賜死楊妃，必不平眾怒。便抬起頭來，麵示高太尉，泣淚相召於前。高力士俯身，近榻聽諭。玄宗怕他人耳尖，無意中聽了去，附耳輕聲言之。高太尉領諭，將楊妃引至佛堂，狠心白綾縊死。可憐一代豔妃，專寵於帝國皇帝，卻落得野外拋屍，命喪馬嵬坡。楊妃既死，近侍用白綾裹了，抬入驛站庭中。玄宗不忍視，口諭陳玄禮入覲。陳玄禮卸去甲胄，近前叩頭謝罪。數千禁軍見了，齊齊單膝跪於地，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兵諫風波遂平。楊玉環縊死馬嵬，玄宗甚為傷感，親撰二詩悼之。詩雲：“及死方知離別苦，掛念心牽當何如？真心禱告求再見，嫣然一笑心意足。”又詩雲：“半臥孤床帝運頹，悲哀無助宮人催。艱辛亂世不曾愁，血染白綾哭無淚。”翌日，晨。陳玄禮領禁軍，護駕玄宗南行，往西蜀成都進發。剛出驛門，數千民眾阻於道，泣血請留天子。玄宗失楊妃，心情大壞，不從。時，李亨為太子。高力士恐再生變故，諫議太子留下，領兵抗擊叛軍。玄宗從其議，任命李亨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領朔方、河東、平盧三鎮節度使，領導帝國平叛大業。李亨身負重托，得建寧王李倓、廣平王李豫支持，竭力抗擊叛軍，艱難支撐帝國危局。天寶十五年，正月。李亨率征討大軍，向朔方挺進，一路收編潰逃唐軍，很快聚集十萬人馬。帝國名將郭子儀，奉大元帥李亨令，轉戰河北，騷擾叛軍大本營。大將軍李光弼，領令征討河西，牽製偽軍右翼。天寶十五年，七月。李亨領兵北進，抵達靈武。隨從文武百官，同朔方軍政長官，合力上表勸進，擁戴李亨登上皇位，是為唐肅宗，尊玄宗為太上皇。新帝一即位，各地勤王之師，皆望有所歸，戰有所為，一下子找到了旗幟，紛紛向肅宗靠攏。四 鄺山山道，四騎如飛。馬背上皆白衣人，年十七八，個個神情俊朗。午夜時分，突起怪風，山間竹木嘩嘩作響，亂影幢幢如魑魅。四騎正奔馳間，突聞山巔一聲大響，又聽得有人“啊也”尖叫，隨即骨碌碌滾下一個人來。為首一騎，頭紮蘭巾，甚勁疾。馬背上騰空掠起，輕展猿臂，將下滾之人接住。黑夜裏，蘭巾騎者一聲歡呼：“大學士李白！”嗬嗬，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滾落山崖者，原來是李白。四少年不明就裏，團團將李白圍住，輕聲呼喚良久，不見李白醒來。為首者稍長，略一沉思，伸食指往李白鼻前一探，鼻中氣息尚存，知道並無大礙。便放下心來，小聲說道：“聖人已得長安，早晚坐了天下。方今正是用人之際，切不可壞了李翰林性命。”三小郎聞言，齊聲讚曰：“哥哥所言極是，隻待護送回去領賞。”說話間，山風猛緊，天光愈加昏暗，隱隱有雷聲。正北方不遠處，一叢荊棘甚密。亂棘雜木中，又伏有五位黑衣人，彼此相語若蚊蠅。“聽少年言語，必曳落河也！”“正是白羽郎！”“江湖盛傳，安祿山已破京師，皇帝西狩成都了。”“永王誌在平叛，廣羅天下英才。大學士被掠了去，奈何？”為首一漢，甚雄健，獨不語。兩睛熠熠如星，死死盯著白衣人。突電光裂空，閃耀大地如白晝。一時看得分明，眾黑衣人的襟前，皆佩有一枚六角金花，原來是永王的武士。為首那條壯漢，不是魏萬是誰？魏萬比誰都急，阿爺被白羽郎掠去，不僅難複命永王李璘，就是家裏娘子那裏，又該如何交代？！眾武士伏草間，不知頭兒心思，猶竊竊私語不止。魏萬有了對策，右手按住佩刀，伸左手擺一擺，止住了眾武士私語，示意耐心蜷伏不要動，待機收拾四個白羽郎。又一聲霹靂，聲震天地。刹那間，豪雨如注，勢如疾箭亂空。為首的白衣少年，舉頭望了望天，又搖了搖頭。天空電閃雷鳴，風狂雨驟。滿頭滿臉的雨水，澆得人睜不開眼睛。白羽郎蹲在道中，早淋成了落湯雞。然無一人慌亂，也沒有避雨之意。為首者尤沉穩，輕輕提起李白，橫放在馬鞍前，然後縱身跨上馬背，向亂棘叢疾駛而來。黑衣人伏地上，任亂雨鞭背，磐石般不稍動。山間風雨交集，濃濃的血腥殺氣，已彌漫穀淵。四騎馬蹄嘚嘚，剛奔至亂棘叢，魏萬一聲長嘯，身子早騰空而起，左手向空一揚，撒一把“七步斷魂散”，右手緊握短柄砍刀，直取首騎上的白羽郎。其餘四黑衣武士，隨之弓彈騰空，一時刀劍環進，徑取眾少年。如此夜深人靜，山間又風雨交加，白羽郎哪有防備？猝不及防之下，連佩刀都沒有拔出來，瞬間便成了刀下鬼。魏萬一擊得逞，哪能不歡欣鼓舞？借著朦朧雨光，見阿爺昏迷不醒，心裏又焦急萬分。伸手一探氣息，尚有氣若遊絲，知其氣鬱結於胸，又山間滾落震昏所致。急忙縱身上馬，揚鞭策馬飛馳，徑奔江陵而去。大雨滂沱，經夜不息。亥時，有土民夜起小解，掌燈行於廁。電閃雷鳴中，陡見鄺山腳下，一駿冒雨飛馳，瞬息沒了蹤影。黑駿如風，形如鬼影。土民不識武技，驚以為怪。或曰天外飛仙，或曰劍仙俠客，或曰大盜巨賊。消息脛走，哄傳京、洛間。
第二十四章 安祿山兵叛範陽城楊貴妃命喪馬嵬坡（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