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的路有些顛簸，上了主道客車才平穩下來，接連行駛過幾個村落客車上已經坐滿半數，東家常西家短相互有說有笑地聊天。村裏村外相隔不遠，基本上大家都認識，開始的時候還聊著隔壁村最近發生的事，誰家娶了媳婦嫁了閨女，誰家孩子在城裏工作，慢慢有了攀比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林夕隱約聽到有人在說他。
“都是命，聽說那娃學習不錯，要不是出了車禍上大學沒問題。”坐在後排座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有些惋惜地小聲說道。
“老林以前見誰都是笑嗬嗬的，現在笑不出來了。”
“聽說是為了救人才出的車禍，也不知真假。”
“誰知道呢？肇事的司機是個老光棍車禍死了，救人也沒見人家來感謝他，自找的能怨誰？”
“上輩子沒積德，這輩子得了報應。”
“倒是可憐了林家的兩個小的，上回去縣城看我兒子，聽我兒子說一天隻吃一頓飯。”
林夕坐在座位上有些急躁，回頭看了眼說話的幾個人。他能承受得了別人的議論，但無法想象弟弟妹妹在學校的生活。事出必有因不會空穴來風，一天一頓飯應該不至於，但有村子附近的人在學校宣傳家裏的窘迫，弟弟妹妹在學校難免不會被歧視冷落。
“車生..”薑淑珍轉過頭，手握住林夕的右手腕輕輕拍打安撫，怕林夕聽別人議論難受。
“媽，我沒事，都習慣了。”林夕笑著說道，隻是誰也沒有看到他的左手不自覺地握緊。
薑淑珍剛剛張口想要繼續安慰林夕，肩膀被人拍了兩下，回過頭看向身後關係還不錯的陳嵐。
“老林家的，你家車生腿好點沒？”坐在薑淑珍身後座位的陳嵐伸手拍了拍薑淑珍肩膀問道。
“嗯，好多了。”薑淑珍回頭笑著回應，眼睛瞟了眼後麵小聲議論林夕的幾個人。
“多好的孩子，怎麼就攤上這事了？車生多大了？”
“二十三。”
“該成家了，鄉裏的李萬全他家閨女在學校當老師，托我給介紹對象。老林家的你要不問問車生的意思？”陳嵐看了眼林夕，小聲在薑淑珍耳邊說道。
“..”林夕咧了咧嘴，他聽得清晰沒有接話，全神貫注地看著車外馬路兩旁一排排後退的楊樹，耳朵卻豎了起來。
“車生還不急，陳姐謝謝你了。”
“那閨女心腸好，挺文靜的，就是有一個要求要姑爺上門，你家倆小子也不怕沒有傳宗接代的，我覺得那閨女不會虧待了車生。”
“陳姐，你家娃去深城了？南方的天氣能受得了嗎？”薑淑珍笑了笑轉移話題。
薑淑珍點了點頭，一個鄉不大，都知根知底，誰家的閨女誰家的小子都是看著長大的，李萬全的閨女薑淑珍知道，也很喜歡那閨女文靜的氣質。不過，林夕畢竟是殘疾，不能腆著臉給人家添麻煩，更何況林夕還有一個青梅竹馬沒有解決，婚姻大事近期還不能考慮。
“那小子非要往外走，工作倒是不錯，掙得也不少就是那麵的消費太高，離家太遠。”陳嵐笑著說道：“就是挺擔心他會水土不服，倒是比以前懂事了，夏天還打電話回來說要接我和他爸去旅遊。”
薑淑珍聽得出來陳姐話裏透著自豪，盼兒成龍，她也算盼出了頭。
“現在的孩子誰還願意在農村？都往城裏去了。”
“這話不假，就是有時候怪想的，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麵。”陳嵐歎了口氣說道。雖然孩子出息了，但她還是希望能經常看到孩子，否則不放心。
此時，客車又經過了幾個村子，客車基本上滿員，後排一幫人越聊越大聲。
“一年到頭在工地幹活也沒見掙多少錢，張口閉口還說‘等小子出息了’，考上大學能不能出得起學費？”
“話不能這麼說，要是真考上大學村裏還是要幫一幫。”
“幫？怎麼幫？幾十萬的債，能還得起？要是突然走了，上哪裏說理去？”
“聽你的意思，意見很大啊？”
“都是以前的事了，前幾年管我借錢，張口閉口就是一兩萬，我也不是冤大頭，還跟我鬧騰？錢在銀行才安全，借出去說不上就打水漂了。”
“村裏村外的，一兩萬不是什麼大數目吧？”
“萬一跑了，找誰去？那麼大的一個累贅，一年吃藥要多少錢？指望老林還債，他還能幹幾年？”
林夕低著頭臉色蒼白，別人的孩子都給父母爭氣，他還真是一個累贅。以前玩的不錯的發小都漸行漸遠，與他殘疾有很大的關係，也讓他看清楚了一些人。
“江虎子，你什麼意思？我家欠你錢還是招惹你了？至於到處挑撥嗎？”正與陳嵐聊天的薑淑珍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後麵一個穿的溜光水滑的男人罵道：“我家是窮，但不會坑誰騙誰。以前老林對你江虎子怎麼樣，十裏八村誰不知道？林夕出事的時候向你借錢給孩子看病，你當時怎麼說的？後來怎麼做的？老林埋怨你了嗎？村裏村外的低頭不見抬頭見，你至於四處拿我家的事說道嗎？”
客車上一時間靜的隻有客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所有人都閉口不言看向薑淑珍。要說林夕的父母做人做事在附近的十裏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實在，對人也好，要不然也不會林夕出事大夥幫忙湊錢。江虎子與林家的事都略有耳聞，也知曉怎麼回事，林家也沒有四處說道江虎子不仗義。以前每年逢年過節林家殺豬宰羊江虎子絕對是座上客，倆家的關係也很融洽，林夕出事後變化簡直是翻天覆地。江虎子不止不幫一把，甚至落井下石四處說林家的壞話。薑淑珍與林福生都是老實人，看透了江虎子也不搭理他。這一次可是把薑淑珍給惹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