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莊嚴出獄,韓易茗去監獄外接他,特意在酒店擺了一桌宴席,為他接風洗塵。大抵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莊嚴被監獄枯燥刻板的生活磨平了棱角,而韓易茗也在歲月的蹉跎中變得平和,尤其是對莊家。
酒宴上,眾人舉杯歡笑,氣氛恰好。莊嚴兩杯酒下肚,臉上已經湧上坨紅。他問:“你又開始畫畫了嗎?”
“你還關心這個?”韓易茗驚訝地反問。
“挺好奇的。雖然你性格擰巴,又臭又硬,但確實引人注目。”莊嚴平和地說。
“在畫了。”韓易茗道。他重回繪畫界,曾經的友人對他不曾有絲毫抱怨,都真誠地歡迎他。而曾經和蘇芩約下的誓言,所有的“未完成”,也都完成了。他們合並舉辦了畫展,繼續為心中所愛奮鬥。隻是他們曾經約定,三十歲之前有建樹,有非常有名的代表作這句話,怕是難以實現。
但來日方長,伴隨一生的理想是融入骨血的彩釉,不必著急。
“你畫畫好,都說你是天才,不畫可惜了。”莊嚴絮絮叨叨地呢喃。
過了一會兒,他將目光落在厲睿和蘇芩身上,理所當然地問:“你們結婚了?”
厲睿點點頭,沒說話。
莊嚴調侃:“真沒想到,厲睿師兄居然真的娶到了白富美。”
眾人舉杯,都不約而同地笑起來。那笑容溫柔,蔓延至眼底,窩進人心裏。
酒過三巡,莊嚴已經醉得東倒西歪。他靠在椅背上,望著韓易茗,說:“還有一件事情,你們肯定誰都沒想到。”
“什麼事情?”韓易茗問。
莊嚴說:“當初,你茶莊的茶樹,我沒有下過菌種。”
果然,眾人的瞳孔收縮,那不可置信的神色全在莊嚴的意料之中,包括韓易茗。
韓易茗:“那你為什麼要承認?”
莊嚴臉上有苦笑、無奈、絕望、釋懷等種種情緒,那這些最終融在他重新端起的酒杯的酒水裏,他倒入口中,咽下肚子。
“因為那時候,你想聽的不是我口中的真相,而是你心中早已既定的答案啊……”莊嚴將尾音拖得很長很長,像被歲月染上一層滄桑,“當時,你雖然對茶一竅不通,但身上像是有破繭成蝶的力量一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趕超別人。不止我心慌,所有和你不在一條船上的人都心慌。我沒做,總會有其他嫉妒你的人做。”
那時候,韓易茗一心想要懲罰莊嚴,要他做過的所有惡事都召之於眾。他確實已經認定那事就是莊嚴做的了,無論以什麼方式,都要逼他認罪。
莊嚴知道他的心思,又有求於他,自然要順著他的心意,把他想要的結果雙手奉上。
韓易茗拂開塵封記憶上的灰塵,回味莊嚴當時的話,他說:“韓易茗,我把茶園還給你了。”那語氣緩慢而悠長,好似卸下重任一般。
莊家也是木桐鎮上曆史悠久的製茶世家,對茶的虔誠不亞於的韓家。在莊嚴負責管理茶園的這幾年裏,茶園被照顧得很好,他代理莊家的茶莊,從不曾帶有絲毫往日恩怨。
茶是茶,人是人。人的恩怨,與茶無關。
莊嚴話鋒一轉:“但是,我不怪你。就像你當時願意不計前嫌,照顧我的茶莊一樣。”
“其實,我也並非想害你……”隻是那時候,莊家的茶莊已經被山月茗擠兌得活不下去了,他是真的慌了,才劍走偏鋒想弄出點事情,銼挫韓易茗的銳氣,“我沒文化,不懂什麼網絡經營,也不像你,拉得到國際客戶,打通得了國外的渠道……”
“韓易茗,我現在想學,來得及嗎?”莊嚴一動不動地望向他,目光很柔,卻很堅定。
韓易茗頓了頓,舉起杯子去碰他的杯壁:“莊家茶的名號,我始終保留著。趙熙是CEO特助,茶園的事情由他打理。CEO的位置一直空著,你看什麼時候心情好,就去試試椅子?”
當然,韓易茗也不是開慈善機構的,這些年莊家茶園的所有收益都是他的。茶園如果不打理就全荒了,對於莊嚴來說,有人采摘比自生自滅要強得多,利潤便不必計較。
“謝了。”莊嚴說。這語調,像極了當初他將茶園還給韓易茗,韓易茗說的那句“謝了”。
兩代茶人的恩恩怨怨,大概在這時,已然畫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