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在原地等他,他已經忘記曾來過這裏。
景菲兒站在落地窗前遙望遠方,曾經發誓這輩子在一起下輩子也在一起的人已經離開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已經進入新紀元。
陽光刺眼,她拉上窗簾開始打掃整理房間,她要清除自己在這個家的痕跡,她的私人物品能帶走的她會全部帶走,不能帶走的她會全部扔掉。既然決定要斷,就要斷得徹底而幹淨。
剛把臥室清理完,周薇薇就來了,隨手拾一件景菲兒扔在一角的性感睡衣看了看,“扔他的衣服還說的過去,扔你的算怎麼回事?”
景菲兒情緒不高,“想幫忙就動手,想費話回家找你們家郭銘誌去。”
周薇薇不但不動怒,人還笑嘻嘻的,“白沫童給你買的吧?!菲兒,你離婚那套說辭騙騙楊楊還可以,想騙我你得再修行幾年!說實話,是不是白沫童在外麵偷吃了?!”
景菲兒淡淡瞟周薇薇一眼,“你是不是我朋友,好朋友離婚不安慰倒也罷了,還冷嘲熱諷看熱鬧。周薇薇,你這全職太太當的素質水平也退化了。”
周薇薇像被火燙了一樣立即跳起來,“我哪裏退化了?”
景菲兒一古腦把床上用品拽到地上,“你以為楊楊真不懂,楊楊那是怕我受傷害沒有細問而已。周薇薇,你說你哪裏退化了,這就是差別,你和楊楊的差別。”她並不想讓周薇薇知道她已告訴過楊楊離婚原因。
心神驚動的周薇薇馬上聯想到那晚郭銘誌的話,頓感危機重重,“我現在與家庭婦女的差別有多大?”
“你現在不就是一家庭婦女嘛!”
“景菲兒,你……。”
“你什麼?!周薇薇,是朋友我說話才這麼直白。我和白沫童離婚雖然是血淋淋的教訓,可像你這樣早早回歸家庭,生活中心除了老公就是孩子的人,萬一婚姻出現問題,走到離婚這一步,會怎麼樣我真不敢去想。”
周薇薇臉色頓時蒼白,她這幾日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正因為越想越害怕,那天才會去找楊楊,在楊楊那裏謀求到心理支持後,她剛剛建立起自信,被景菲兒奚落的渣渣都不剩。
“話糙理不糙,你還是好好想想,把家庭當成畢生事業是不是你真心想追求的。”景菲兒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朝周薇薇晃晃,“楊楊剛才來電話,她已經從公司出發。薇薇,今天下午我們也不收拾了,走,我們三個找個清靜地方好好聊聊去?”
周薇薇機械地點頭,“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我像家庭婦女唄。”
“概念錯誤。不是像,根本就是。”
“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周薇薇心裏沉甸甸的。
“我不才離婚嘛!”
說話間,兩人離開景菲兒的家,向外走去。
景菲兒預約了一家俱樂部,她是常客,輕車熟路領著周薇薇走向環境清幽的三樓。
走在陌生中又帶些熟悉的走廊裏,周薇薇心裏酸溜溜的,“我已經告別這種場合很久了。每天早睡早起,考慮最多的是哪裏的早教課好,怎麼樣才能調理一家三口人的身體,然後就是逛逛超市和商場。你們沒有說錯,我就是一家庭婦女。”
“你們?除了我之外還有誰這麼說過你?”
“郭銘誌。”
“他會敢?!”景菲兒根本不信,“在你們家郭銘誌眼裏,你就是一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比好萊塢明星還光芒四射的漂亮女人。”
“去你的。”
“真的。你們家郭銘誌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有多幸福。”
“他就會用話甜乎我。景菲兒,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我很喜歡他嘴裏眼裏全是我們母女倆。可無意中聽見他私底下對我的評價後,我心裏突然間感到後怕。”
景菲兒內心微動,忍不住發問:“私底下?什麼時候?”
那天是她離婚的日子,她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從28樓離開之後她一直在喝酒。無意間闖進小唐的訂婚宴,借著酒意說出那番話,當時隻是想給小唐一個忠告,不希望小唐布她的後塵。其實,酒意散後她有些懊惱,她不應該多說,畢竟她和小唐及許宇並不太熟,即使是真心為了小唐,也應該在大家麵前顧全小唐的麵子。她知道周薇薇和小唐都沒有外出工作,彼此之間應該很熟悉。所以,一聽周薇薇話裏有可以問的地方,直接開了口,郭銘誌私底下可以討論妻子的對象,很大可能就是許宇和喬彬。
服務生把兩個女人領進房間後離開。
“你離婚......小唐訂婚......。”周薇薇覺得怎麼說都不對,“反正就是那一天,郭銘誌和許宇在一起說話,我無意中聽到的。郭銘誌說我就是一家族婦女的境界,說現在的他有無數次離婚的衝動。”
“瞧著郭銘誌不是那樣的人,他是不是為了勸許宇。”景菲兒和郭銘誌來往不多,不想輕易評價,況且她女人的直覺中郭銘誌不是那種人,她想知道的是其他方麵,“小唐怎麼樣了?”
“從那天離開之後一直沒有回來。”周薇薇全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沒有發覺景菲兒關注的是小唐和許宇,“我昨天刷網頁,看到網民們都說很全職太太是‘煮婦中的戰鬥機’,菲兒,你說,我是不是也是這樣?!”
“哪有那麼誇張。”看來那天她刺激了不少人,景菲兒心裏懊惱,“薇薇,你說,小唐和許宇......。”
“許宇他活該,小唐離開他是對的。”
景菲兒心裏稍稍好受一些,“他平時就對小唐不好?!”
“小唐和我們很少談她和許宇之間的事。菲兒,你今天怎麼老提起他們倆?”
“哪有。”那天是她和白沫童分道揚鑣的日子,她確實喝得太多,也確實做了不合適的事,不過再次從周薇薇口中印證她的猜測是對的之後,她便不想再在這件事上說太多,她為周薇薇倒一杯酒,“薇薇,不是我的離婚嚇到你了吧?”
“有這個因素,但不完全因為這個原因。我隻是突然間覺得現在的郭銘誌說的話全是我想聽的。”周薇薇揚起脖子一飲而盡。
景菲兒晃動酒杯,“你聽不到他的真正意思,夫妻間就不可能有效溝通。這倒真是個問題。”
五年來,自己認為的幸福很有可能是自己欺騙自己,一些從來不知道的情況突然而至,砸的周薇薇暈頭轉向。她腦子裏亂糟糟的,“我該怎麼辦?”
“你也有可能是自己嚇自己,薇薇,別這樣。”
“可是……。”周薇薇正六神無主,楊楊風風火火闖進門。
楊楊一口氣喝掉半瓶礦泉水,“薇薇,果兒今天誰帶?”
周薇薇正沒好氣,“咱能不說果兒嗎!”
楊楊被吼的莫名其妙,看向景菲兒,“怎麼了這是?”
景菲兒無語,“喛,薇薇,離婚的可是我,你發哪門子瘋。”
周薇薇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先給倆女人道歉,然後鄭重宣布,“從明天開始,我要走出家庭適應社會,爭取在果果進幼兒園後順利殺進職場,與你們並肩作戰。”
雖說聽周薇薇說起過,可計劃突然提前,況且是在完全沒有做好任何準備的時候,楊楊下意識地說,“那天不是說等果兒入園之後嗎。果兒現在才兩步,她入園得三歲。你這,怎麼說變就變啊!”
周薇薇重重歎口氣,“形勢逼人!沒辦法。”
“你想怎麼樣走出家庭啊?”
周薇薇笑容古怪,“估計沒有哪家公司會用帶著孩子上班的員工。”
楊楊馬上明白周薇薇的意思,“給太自在的人找一點不自在。薇薇,第一次發覺你這麼有天賦。”
景菲兒慢慢轉動高腳杯,目光透過杯中紅酒投向楊楊,“你們不像我。我個一失婚的單漂女人,既要負責貌美如花又要負責賺錢養家。你們倆呢,楊楊就不用說了,隻要她願意,隨時都會過上闊太太生活。薇薇呢,雖不算大富,但也生活小康。你們生活幸福,你們的未來老公和老公也都還不錯,別沒事找事,惹出火來後悔都來不及。”
是啊,隻要她願意,她隨時就能過上“闊太太”生活!可是,也隻是“闊太太”生活而已!其實,自那晚後楊楊心裏一直擰巴著,前兩年雖隱約猜出喬彬的心思,但他一直沒明說,她內心就一直僥幸地希望著,他能說服他母親,讓她和他按她所希望的順序牽著手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終結。可就在前晚,喬彬對她明言了,她很傷心,她傷心的不僅僅是他就這麼不顧她的感覺,還有他在長達三年的時間過去,他仍然沒有積極的態度和做法。
那晚,她想過就此分手,可就在分手出唇的刹那,她不舍得了,她在最後關頭選擇再一次妥協,選擇和他繼續保持目前的狀態。做這個選擇不是她接受了喬彬的觀點,她隻是不舍得她和他那最美好的七年變成痛苦的回憶,畢竟是喬彬讓她重新走了出來。可是,她比誰都明白,她和喬彬的未來,絕不是她辭職就能完美解決的,也絕不是時間長了就能解決的。喬母心中的兒媳婦人選是與喬家門當戶對的姑娘,這種門當戶對,不僅僅是能力權位上的相當,而是家庭財富文化積澱人際關係模式等等一係列階層之間的差異,她即便在設計界排名第一,人際關係和家庭財富也是無法改變的,雖然她不覺得這些是結婚的必要條件,可喬母把這些看得比感情重,這些才是進入喬家的條件,這是她無法改變的。
隻不過,這些,她不想眼前的景菲兒和周薇薇知道,“我同意薇薇的未雨綢繆,不過建議拿捏住火候,不要太過就好。”
景菲兒深深看她一眼,卻什麼也沒說。楊楊明白景菲兒想知道她什麼時候結婚,又不想當著周薇薇的麵問。
得到楊楊的支持,周薇薇神色好了些,話鋒一轉,“楊楊,你也不小了,該結了。”
這是楊楊想回避卻始終回避不了的話題,“30歲之前,我一定結。”
30歲,四年時間,如果喬母還不同意,如果喬彬依然是目前這種態度,她會逼自己做出選擇。在心裏做出這個決定,楊楊的神色略顯嚴肅。
景菲兒放下杯子,靜盯著楊楊,用目光問楊楊她的疑問。楊楊知道她不會當著周薇薇的麵問,故意不看她。
“為什麼等到30歲?”周薇薇追問。
景菲兒也看向楊楊。
“婚姻隻是愛情延伸的一種形式,如果沒有愛情,即使用一紙婚書把兩個人綁在一起也沒什麼意義。”楊楊言不由衷。
周薇薇顯然沒有景菲兒敏銳,她不同意楊楊的說法,自以為已婚的她對婚姻的理解比楊楊到位,“婚姻內的愛情會慢慢固化成一種習慣,你習慣愛他,習慣生活在他身邊。愛情慢慢變少,親情慢慢增厚,責任開始成為婚姻內的主要內容。”
楊楊想了想,目光終於投向景菲兒,“我還是堅持愛情才是婚姻的唯一內容。菲兒,你怎麼看?”
景菲兒深深與她對視一眼,嘴角現出一絲淒涼的笑,“我一直以為有了愛情就擁有一切,就可以和愛著的人幸福美滿一輩子,可現在發現不是。愛情會變質,時間和誘惑是愛情變質的主因,男女之間的婚姻真能依靠某一個條件維係下去?就像周薇薇說的責任,如果郭銘誌外麵養一窩,兩邊都養,這叫不叫有責任?”
周薇薇心驚膽顫,“郭銘誌不是那樣的人。”
楊楊突然意識到與景菲兒談論這個話題很殘酷,她心裏十分自責,怎麼可以為了轉移話題,在景菲兒麵前談論這些,比起景菲兒對她的關心,她對景菲的關心實在是不夠,“好了,這個話題到此打住。今天我們三個的主要任務是開心快樂。”
景菲兒朝楊楊舉舉高腳杯,“你們不用顧忌我,該怎麼說就這怎麼說。”
楊楊和周薇薇相視一眼,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見狀,景菲兒笑了,“也許,真正能白頭偕老的婚姻就是看著順眼的一對男女結合,不一定愛的死去活來,卻能湊合著過。說白了,就是互相找個合法性夥伴,解決生理需求,順便繁衍後代。”
這論調完全破壞楊楊對婚姻的美好想像,“菲兒,咱是離婚了,可說話不帶這麼惡俗的。沒有愛情作鋪墊,誰願意和陌生人睡在一張床上。”
景菲兒又是一笑,“誰惡俗了。你所說的愛情鋪墊就是我說的那個看著順眼的短暫瞬間。你們倆想想,我們父輩的那個時代離婚率高嗎?不高吧!他們的婚姻真正幸福嗎?不見得吧!所以說,我的觀點不見得沒有道理,隻是聽著不好聽而已。”
“景菲兒,你太消極了。”周薇薇聽得眉頭緊皺。
“那你們繼續討論,我主要聽,聽不過去再插言。”
楊楊翻翻白眼,“什麼叫聽不過去啊。”
“處在婚姻中的女人永遠都發現不了自己婚姻中的毛病,為什麼?”
周薇薇搖搖頭,楊楊笑瞪她一眼。
景菲兒得意一笑,“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我現在已經出山,暫時可以為你們倆指點迷津。”
楊楊和周薇薇同時“切”一聲。
就這樣,景菲兒的搬家收拾聚會演變成三個女人的愛情婚姻觀大討論,隻要涉及她和喬彬的事,楊楊多以插科渾轉移話題蒙混過關。
景菲兒冷眼旁觀,倒也不說破。
周薇薇則十分認真表述觀點,違恐自己一不小心掉進家庭婦女的隊伍裏。
下午六點,楊楊嚷嚷餓,景菲兒作最後的總結性發言,“男人和女人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動物,女人想用自己的思維方式去揣摩男人心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說,作為女人,婚前一定要睜大眼睛,婚後也堅決不能依靠男人生活,因為再優秀的男人也隻能讓你成為皇後,隻能依靠自己才能成為女王。你們倆可能不讚同,可能覺得對女人來說皇後比女王更幸福。可你們想過沒有,兩人一旦分開,曾經的愛情那麼短,未來的遺忘那麼長。我們還在原地等他,他已經忘記曾來過這裏。經不住似水流年,逃不過此間少年。皇後是會改變的,女王卻是永恒的。不管你們信不信,所謂地久天長,其實,隻不過是誤會一場,自己騙自己而已。”
楊楊被景菲兒的傷感情緒傳染,整個人顯得無精打彩,“以後堅決不和你們倆討論這個話題,再討論下去,我和喬彬才結不成呢。”
景菲兒目光直直投向楊楊。
周薇薇也聽出端倪,“才結不成?楊楊,你和喬彬不是不想結,是結不成?為什麼?”
楊楊四兩撥千斤,“還沒有到30歲唄。”
周薇薇不相信,“你和喬彬,到底是誰的問題?……喬彬見過小姨,小姨對他很滿意,你們這邊算是已經見過家長,不是你這邊的問題。喬彬恨不得在頭上打上標簽,‘楊楊是喬彬的’,他對你沒有問題……是他家的問題?”